陈姓乞丐
头上顶着一只开缝的圆形棉帽，裂开处和顺着帽沿边上硬挺出几缕头发，凌乱且花白，像无人剪修的盆景。呼出的热气在胡渣尖迅速冷凝附着，已然结霜。“可怜。。。可怜。。。咋给打发上点”。悠长的一声，远处听着像小贩叫卖。又老了一年，右腿走起路来更颠了。好在，那根丑陋的拐杖依然结实，铁丝系着的洋瓷碗、筷子有节奏地与拐杖碰撞着。外穿羊皮夹袄微驼的身体，就这样到了院子大门外。又是一声“可怜。。。可怜。。。咋给打发上点”。看到人时，眼泡鼓起，满布皱纹的脸上，嘴唇咧开讨好的笑着。
记忆中，邻村的陈姓乞丐是村内的常客，人们都叫他“来娃”。
90年代的漫长冬日里，大部分陕北农村就靠着拌疙瘩烩酸菜、黄馍馍过生活。来娃将洋瓷碗倒扣着与右手中的筷子响亮的磕几下，便仪式一般的算是吃饭的家什擦洗干净了。这时，有人热情的掀起门帘，从窑洞中出来，一手托着两个黄馍馍，一手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烩酸菜，倒进了来娃碗中，来娃口中便急促道：好人家好人家好人家。。。。作为报答，饭后，来娃有时会给院子里石床上围坐晒阳的人们讲一段祝福顺口话，或是讲他最近在某村的见闻轶事，常常引得称奇或大笑，给枯冷的冬天添了几分鲜活。
来娃只讨食物，不纳钱财，赢得了好口碑。庄里谁家就是门大开着，只要人没在家，来娃也从没有过不良的行为，听人们讲。他为什么行乞？倒是没有人提及。当地方言叫“乞丐”为“寻（xing）吃的”。他60多岁，老婆早逝，若只为了自己活着，讨一口吃食，便是传统意义的乞丐。比起那些只好讨钱，家常便饭难以“伺应”的同行来，他倒是有气节，更符合大家对乞丐的本来理解。来娃可能就这么过了近三十年乞食生活，偶尔也讨要抽一支烟。
后来过了几年，听老家人说，来娃殁了，死于交通肇事。国道刚修好那几年，该是附近村庄的人还没有完全适应，肇事伤人情况屡见不鲜。他有儿有女，听说儿女的生活也算过得去。为了拾起“体面”，孩子们在无数次打劝后，也只能默然接受父亲的乞讨生活。有人说，他不想连累儿女，有人说他难以习惯常人的生活。我们不愿意去猜测，但周边村里的人，说起来娃都有些惋惜，感叹他是个好人，有品行。不知道古代江湖丐帮中是否有这么一位相似的长老。
现在社会再无这样的乞丐。他们不缺吃食，给钱就行。不惜装残扮丑，粉饰一番；更有甚者主动上前，拉着你的袖口，半命令似的开口要钱。给与否，总有一种被道德欺骗或绑架的感觉。
什么样的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灵性良心。当你自己失去羞耻感的同时，别人如何给你相衬的尊严。
/09/16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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