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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凌:写给家乡簌簌的土

时间:2019-07-01 15:5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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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凌:写给家乡簌簌的土

摘要ID:ipress

一篇小说如果没有着力去写土,写出那种簌簌的松散又凝聚的质地,那也就没有真地去写农民。

我常常遗憾,我和生身家乡的关系,不如我的童年伙伴们那样深厚,他们留在那里的时间更长,根扎得更深。他们的老屋或许已经空了,但没有卖掉。母亲已经老了,但还在世。总有一副床铺在等着他们,尽管春节回家后或许在熬夜打麻将。他们也有人开私家车回家,离开时在后备箱里毫无心理压力地捎满了土产。

但世事就是如此,熟悉内情的人们不出声,身处边缘的人在写。就好像地头那个姑且端茶送水的人,内心注定充满愧疚,一辈子也无法真正懂得土地。这样也就使他可以写上一辈子。很难讲这件事对于谁有意义,写东西的人、干活的人或者沉默的土地。写作者和真实世界的关系总是浪子式的半心半意,但这一半心意或许和掏心窝子来得同等困难。这可能是上帝原谅回头浪子的原因。

这个集子里的九篇小说,不大近于真正的小说,只有一些寡淡的故事。它们的共性是都和土有关,大致产生于一次回头的尝试。,我辞去了北京的工作回到八仙镇乡下,这一举动来自于春节回家的感受。在一次散步中,我看到大河转弯的坡岸上建起了一排小楼房,代替了从前的土屋,水泥的外表没有装修,在暮色中很像是卡夫卡笔下的城堡。大河还在平滑地流淌,但断裂的危机感立刻抓住了我。

实际上,从我第一次看到小溪边有人家修直排厕所,危机感已经开始,直到那一刻蜕去了心痛的感触,剩下断然的确切。我想不论如何应该回到这里,至少是呆上几年,留下这个时段的见证。

回到八仙之后,我在乡下呆了一年,起初是和一位算命先生栖居废弃的粮管所,后来是在前妻家的路旁小店里,依旧是半心半意地完成了见证的过程。路旁的好地到处起了楼房,梯级水电站大坝截流,上下游的河道干涸风化了。原来大河转弯汹涌的险滩变成了一个库区。熟悉的长辈老去,进入土中,大多有疾病,有的出于绝望而自尽。路上很少遇到年轻人。土里埋的人越来越多,活人的数目却在削减。或许世事并没有变得更坏,但却也像是超出了最坏的设想。

我在粮管所和小店里写下了十来篇和土地有关的小说,但没有一直呆下去。许多次我坐在千百年流淌的河道上,心想着要陪伴它最后的岁月,却没有亲眼见证截流的那天。也一再起心买下某座土屋和几分田地,真正过农人的日子。一种不可抗拒的压力,或许是来自于断层本身,最终使我离开了那里。我仍旧是一个浪子,没有真正回到土里,也没有当好一个见证人,尽管算命先生让我对自己的生辰八字有了一份迷信:八个字里面有六个属土,父亲给我起名时又不小心加上两个。

真正土命的,是那些已经进入土中的人,包括算命先生和店里坐诊的老医生。他们的生涯缺乏曲折性,很多时候都用不上形容词和比喻,仅有的情感表达也显得匮乏或暴烈。对一个外来者来说,他们生活外表的脏污性、语言的粗鲁性、情感的扭曲性可能更引起注意,但他们的本性是土地,也就是劳作。一年到头绝大部分的时间在土里,以前住也是在土房里,这个事实已有足够的说服力。一篇小说如果没有着力去写土,写出那种簌簌的松散又凝聚的质地,那也就没有真地去写农民。

我想,一篇真正写农民的小说,也具有田地一样疏松又凝聚的结构,以及语言。这也是我敢于把这九篇散淡文字叫做小说的原因。

既然当初回乡的尝试半途而废,就让这几篇只有一半成色的文字,作为我们土命的一份记录吧。

自然,家乡从未关闭通向她的道路。从深层来说,不管已经有了多大的变动,改变的还是我们自己。田土的质地仍旧可靠,也就提供了出产和安顿的可能性。除了纸上的记录,我们更需要地上的寻找。我愿自己是寻路者中的一人。

▲《我们的命是这么土》,上海文艺出版社,1月

【编注】本文为《我们的命是这么土》后记,由作者授权腾讯·大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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