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 打
自小到大，母亲只打过我一次。唯一的一次，所以四十年来仍记忆犹新。
我那时大概四五岁，正是狗屁不通的年龄。家里很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白面馍馍，鸡蛋、肉更是奢侈品，只有过年过节母亲才会买一点，宝贝似的藏在麦仓里，每顿星星点点，聊以解馋。
有一天，母亲蒸了一笼两掺的馒头，玉米面多白面少的那种。刚出笼的馒头热腾腾胖墩墩的，煞是好看。我顾不上烫手烫嘴，抓起一个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馒头不大，一个很快就下了肚。觉得还能吃，又抓了一个。小孩子都是眼里饥肚里饱，第二个馒头我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我打着饱嗝，看着还剩半个的馒头，心里开始犯难。让母亲看见我多吃多占，少不了得挨一顿熊。干脆扔了吧，母亲又不知道，还觉得我吃完了。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高兴，顺手就把半个馒头扔到了床底下，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跑出去疯玩了。
“小果儿，回来！”正在和小伙伴捉猫猫的我，看见母亲铁青着脸走过来。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头耷脸地跟着母亲往家走。
一进屋，就看见被我扔掉的馒头灰头土脸地摆在桌上，我的脸瞬时红了。
“说说吧，这馍是咋回事？”母亲怒气未消，劈头盖脸的问我。
“不知道，哪来的馍。”面对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我拧着手，低着头，但嘴里却坚定地说。
“真不知道？家里就你、我和你爹。好好的馍跑到了床底下，你不知道？”母亲的声音更加严厉了。
“真不知道，会不会它自己掉到床下了。”我心一横，还在继续狡辩。
“再说一句不知道，你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屁股痒了说一声，嘴还硬。”母亲忽地站起来，顺手抓起墙角的扫帚，举起来，眼睛就要冒出火来。
“再问你最后一遍，知不知道。”
“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倔强地喊着。
扫帚啪地落下来，我的屁股蛋一阵疼，哇地哭起来。扫帚啪啪啪地打在我的屁股上，我咧着嘴还在嘟囔着：不知道不知道。
一贯溺爱我的母亲真是气急了，扫帚雨点一样，直到我求饶喊叫着：“妈，妈，我再也不敢了”，她才扔了扫帚，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眼泪刷刷刷地流下来。
“你这个犟孩子，妈打你心里也疼。你咋这样不懂事呢。你知道粮食多稀罕吗。你爹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分不了几斤白面，我成天一两一两的抠唆着过日子，你竟然糟蹋粮食，还嘴硬不认错，小小年纪就要当败家子吗！”母亲哭着说着，泪水滴到我的脸上，和我的泪水交融在一起。
我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心缩成一团，屁股感觉不到疼了，似懂非懂的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已泛起了悔意。
事后我才知道，我出去后恰好母亲去床下找东西，一下子就看见了馍，心疼的不行。要是我爽快地认错，那一顿打是不会挨的。
这唯一的一次挨打已过去近四十年了，可它就像滚烫的烙铁一样印在我的心里。在长大后的岁月里，我还犯过不少的错，母亲的那次打还没有完全打掉我身上的侥幸与奢侈，以致我还饱尝苦头、悔不当初。
母亲啊，你打我打得太少了。天下所有的母亲啊，请注意你的孩子，不要让细小的不良幼苗在溺爱中发芽成长，它终会蜕变成性格上的缺憾，给你的孩子带来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