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进入倒计时。
回顾这一年,最受人瞩目的电影可能要数《寄生虫》和《小丑》了。一个金棕榈,一个金狮奖,片儿此前都写了深度影评。
《寄生虫》和《小丑》
但对全世界的影迷来说,今年最最重磅的2部电影还不是他们。
《爱尔兰人》才是。
此片是时隔多年后,老导演马丁·西科塞斯联手罗伯特·德尼罗和阿尔帕西诺(两代《教父》主演)拍摄的鸿篇史诗巨制。
在上世纪70、80年代,这三位的作品曾统治了整个好莱坞,《教父》《美国往事》《出租车司机》《盗火线》《闻香识女人》等,几乎包揽了那个年代的影史经典。
如今“三位元老”难得的世纪大聚首,绝对是影迷们“活久见”的神仙组合。
“神仙组合”第一弹
听我在日本的朋友说,此片在东京电影节开售时几秒售罄,广受日本影迷追捧,很多人看后给出“比肩《教父》”的评价。
该片已在11月27日(今天)上线网飞(Netflex),各位千万不要错过。
后续我们会上该片的影评。
而同样是顶级导演与顶级演员的“三巨头”配置,大家今年对《好莱坞往事》的期待绝对不亚于《爱尔兰人》。
“神仙组合”第二弹
上面提到的4部电影中,《好莱坞往事》也是唯一有机会在中国内地大屏幕上观看的电影。
无奈影片却遭遇撤档,依然只能以其它形式与各位见面。
《好莱坞往事》是一部对路人很不友好的电影。
昆汀放入了信息量爆炸的对好莱坞黄金时代(20世纪20-60年代)的细节描摹与致敬彩蛋,它需要影迷有较高的相关年代电影的阅片量基础。
“好莱坞黄金时代”电影一览
或者要对好莱坞电影历史有过纵向的了解,以及知晓美国60年代末反越战和嬉皮士文化盛行的社会背景。
再或者,至少要对大名鼎鼎的“曼森家族“和那件臭名昭著的“曼森杀人案”有所耳闻。
曼森家族
这一点上,北美观众没有门槛,他们无人不知“曼森杀人案”,这为昆汀继《无耻混蛋》后再次“用电影改写真实历史”提供了创作可行性。
如果以上的知识储备都缺失的话,就很难理解,为什么包括片儿在内的很多人被影片结尾感动得一塌糊涂。
结尾:男主被莎朗·塔特邀请到家中作客
说句某影评人常说的不好听的话,“你看不懂电影是因为书读得太少”。
不过这话片儿不是特别赞同,很多好电影最大的特征就是,他们是全人类都能get到的作品。
《好莱坞往事》显然不属于容易get这一卦。但鉴于昆汀强大的个人魅力和号召力,大概会有不少人主动补课,把片中背景知识和彩蛋都吃透。在此就不做无聊的彩蛋梳理了。
《好莱坞往事》帮助昆汀时隔十年再度重返戛纳主竞赛,受到业界认可。但它不是完美的电影。它有不少优点,也有很多不足,它有巨大突破,也有自我重复。
剧组集体亮相戛纳红地毯
而影片舒缓温情的叙事基调与“观众想看昆汀快节奏爽片”的心理预期产生落差,这可能才是它口碑割裂的最主要原因。
这真的是最不“昆汀”的昆汀电影?
聊《好莱坞往事》,首先要向大家报告的一点是:昆汀这人比你想得复杂多了!
01“前影碟出租店店员”——昆汀
《好莱坞往事》虽然有好莱坞顶流演员“小李子”和布拉德·皮特的世纪大合作,但它的灵魂人物母庸质疑是昆汀·塔伦蒂诺。
通常大众给昆汀的标签都是“暴力美学”、"反类型"、“爽片”、“恶趣味”、“恋足”等,但他们都只代表了昆汀的单一面,他身上最具概括性的标签首先应当是——影迷。
昆汀的父母都是影迷,“昆汀”这个名字就来源于伯特·雷诺在《枪之烟火》中所扮演的角色。
高中时他选择退学去学习表演,演员生涯却难言成功,21岁时前往曼哈顿,成为一名影碟出租店店员。
昆汀曾在多个场合自称自己“阅片量过万”,绝对的骨灰级影迷。不由分说,在音像店打工的这段日子是他集中观影的重要时期。
《好莱坞往事》中,小李子扮演的Rick Dalton去意大利出演了4部“意大利通心粉西部片”,这类型电影正是昆汀本人最爱的题材之一。
昆汀借Rick这一历史上并不存在的虚构角色,夹藏自己的迷影喜好。
毫无疑问,音像店的观影积累决定性影响了昆汀此后的创作,让他成为好莱坞导演中“最特殊的一个”。
他不像其他科班导演从片场开始创作,独特的“影迷型知识结构”使他的创作摆脱理论、规则的束缚,呈现出不羁的想象力和高度的自由意识。
由于阅片量惊人,昆汀有能力并敢于杂糅、混搭他看过的各种类型电影元素、各国文化形态,但与此同时,又对他们进行反类型的解构。
如《低俗小说》杂糅帮片、歌舞片、爱情片、B级片类型,《杀死比尔》用好莱坞B级片的底色混搭香港武侠片、日本剑道文化、黑色电影冷幽默等多元元素,剧情切换相当自由、随性。
这让观众很难猜到电影剧情的发展,你永远不知道他电影中的人物下一秒会进入怎样的场景,会不会突然死亡。
因此,恐怕对昆汀最大的误解就是“他是拍类型片的”。不,他的电影之所以成立的关键是他精妙设计的昆式叙事结构,而这种高级的剧作理念远超一般的类型片。
某种程度上,昆式叙事是对传统好莱坞叙事的彻底解构。
通常,故事的运行都存在一个既定逻辑,“故事”是被放在“结构”固定逻辑的一个框架里运行的。
昆汀则选择拆解、打破、毁灭框架,一来让“故事”从“框架”里解救出来,故事本身就是主角,二来摧毁观众的任何观影预设。
《好莱坞往事》便延续了他这种灵动的叙事方法。只不过这一次,他玩得更任性,更不顾观众,将类型片元素降至历史新低,纯粹讲一个他私人最想讲的“文艺故事”。
他将镜头带回1969年,将最私人的迷影想象注入到两个虚构人物身上,并将它们放置在那个年代的好莱坞,细致入微地还原“好莱坞60年代末生活指南”。
它在叙事层面可以说是“不及格”的,花费大量长镜头跟随人物最稀松平常的生活,情节缺少起伏,人物没有大的转变,对旧时代的回望中也似乎看不到太多对当下好莱坞的意义。
也许拍到第九部片,离他“此生只拍十部片”的承诺将近,昆汀就是想回归一个影迷的身份,回归初心。
他像一个努力找回丢失玩具的孩子,将自己少年时也许简单、也许天真、也许无聊的迷影想象翻出来,任性地堆叠,堆成一座好莱坞积木。
02 解构历史:戏说不是胡说
抱歉,我不是要谈李小龙。对于一个艺术品来说,分清艺术形象与真实形象是每一个艺术欣赏者的义务,所以在片儿看来,“丑化李小龙”“辱华”这样的“指控”我真的是当笑料来听的。
而昆汀,就更不会在乎这种荒唐事了。
他在莎朗·塔特看电影桥段中刻意闪回了李小龙指导塔特武打的片段,这一致敬已足以表达,昆汀即使在戏说李小龙之时,仍保持着他全片都满溢的迷影式温柔。
李小龙是莎朗·塔特的武术指导
在温柔之余,《好莱坞往事》的后半小时不禁让人感叹,那个最“恶趣味”的昆汀又回来了。
当Rick扛着他电影中的道具“喷火筒”烧死泳池里的“曼森女孩”时,观众前面积压了许久的情绪被畅快地发泄出来。
Rick“喷火烧人”的片段显然致敬了昆汀自己的电影《无耻混蛋》。在《无耻混蛋》的结尾,昆汀安排希特勒被乱枪打死在燃烧的电影院中,大胆调侃了著名的希特勒死亡之谜,用电影解构、“改写”了历史。
《好莱坞往事》的创作母题与《无耻混蛋》异曲同工。而他此次挑战“改写历史”的是美国人尽皆知的“曼森杀人案”。
这件“20世纪最惨绝人寰案件”是当年美国种族主义横行、毒品泛滥、邪教风靡等混乱现象的缩影。
查尔斯·米尔斯·曼森
1969年8月9日,罗曼·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导演的妻子——好莱坞女星莎朗·塔特(Sharon Tate)被发现惨死于家中,身中18刀,死前曾遭受到非人的虐待。
更触目惊心的是,莎朗·塔特当时有孕在身,她被毫无怜悯地开膛破肚,腹中9个月的胎儿几乎被剜出,一条从天花板横梁垂下来的绳子紧紧绕着她的颈脖。
凶手还挑衅地用莎朗·塔特的血留下血字“PIG”(猪)、“起义”、“旋转滑梯”等。与莎朗一同在家的4位朋友也一并被杀害,唯有波兰斯基当时在欧洲拍片,幸免于难。
这些年轻凶手均来自由查尔斯·米尔斯·曼森领导的嬉皮士邪教组织——“曼森家族”。
电影中的“曼森家族”
昆汀对这个事件的改编完全出乎意料。除了双男主,他全片用一条相当完整的叙事线去还原了一个真实的、美丽的、可爱的莎朗·塔特,并设想了一个莎朗·塔特未被杀害的温情结局。
他还特意找来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星玛格特·罗比(饰演过“小丑女”)来扮演莎朗·塔特,此片她的魅力程度绝对不输“小丑女”。
昆汀的足控病又犯了
昆汀几乎是在用仰视的目光看莎朗·塔特,他很可能是把幼年对好莱坞女星的真实想象投射在莎朗身上,让她成为60年代乐观精神的象征。
塔特在片中台词少,昆汀执著于将镜头对准她的身体语言,来展现她阳光天使的性格。
有一段戏是莎朗·塔特去电影院里看自己主演的电影,并且开心地观察周围观众的反应。这样的桥段在很多人看来实在有些无聊,但昆汀就是这么执着地拍了。
昆汀当然是故意的,他是通过向大家展现一个最美好阳光的莎朗·塔特,以此来映衬出,那么好的塔特却被残忍屠杀,这为整个黄金时代带来了多大的幻灭。
美国作家琼·狄迪恩说:“对住在洛杉矶的大多数人来说,60年代在1969年8月9日突然死亡了。”查尔斯·曼森和他的疯狂嬉皮士信徒,带走了一整个时代的希望。
昆汀可以说是为了莎朗·塔特才写了Rick和Cliff这两个虚拟角色,以让他们完成击杀"当年杀莎朗·塔特的凶手"的任务。
昆汀对历史的解构并非戏谑的玩乐,而是以一个电影人的身份对逝去的好莱坞美好年华的深情致敬,它的意义属于昆汀个人,片儿希望它最好能属于更多人。
03 梦回1969年的洛杉矶城
虽说影片的创作源起是“曼森杀人案”,但片儿有强烈的感觉,昆汀最想表达的东西并不在于解构重构历史或影射当下。
他就是想造梦。
他不再想着取悦他人,而是努力将自己的幻想执行成影像,为自己建造了一座私人的好莱坞童话乐园。
也许是因为他老了(现年56岁),也许是因为这是第9部了,也许“老顽童”也有玩累的时候。
人一到年纪,就容易怀旧,变得温柔,爱做梦。所以阿方索·卡隆拍了最私人向的“墨西哥往事”——《罗马》。
昆汀接受采访说,“这部电影可能是我最私人的电影,是我的回忆电影。阿方索·卡隆的回忆是1970年墨西哥城的罗马区(原话),我的回忆是1969年的洛杉矶,那就是塑造了我的年份,我当时刚好六岁。这部电影就是我和我的世界,是我写给洛城的情书。”
电影的英文名叫Once upon a time in Hollywood,翻译过来可以是,“从前从前......有一个好莱坞......”,他像不像我们讲童话时惯常使用的开场白?
没错,这部电影就是昆汀的童话。它同时是一台“昆汀假粉检测器”,没有哪个昆汀真粉会不喜欢如此私人向的昆汀电影。
他带我们梦回1969年的洛杉矶城,彼时,全世界的名人、有钱人、艺术家们都来到这里定居,然后我们的主角Rick就可以像做梦一样,跟当下最有人气的导演波兰斯基做邻居!
Rick第一次见到波兰斯基夫妇
更美妙的,是我们,Rick和Cliff,两个在好莱坞苦苦打拼的演员和替身,虽一富一贫,虽一个住好莱坞山,一个住破房车,但却成为了最心心相惜的朋友。
而且,是我们联手拯救了波兰斯基的家人和朋友,成了大英雄!
在这场梦中,昆汀在Rick和Cliff两人身上倾注了对那个时代好莱坞电影人的深厚感情。
那个电视普及的年代,小李子饰演的Rick电影生涯引来最低谷,只能在美剧中客串反派,时时刻刻都在很抓马地质疑自己。
这样的角色通常是昆汀肆意调侃、嘲弄的对象,这次,他却用最大的温柔与善意描写他。
当他终于在一场“戏中戏”中向剧组所有人展露出巅峰演技,并收到导演和对手戏小女孩的真诚夸赞时,你可以深深感受到,Rick喜极而泣眼泪的重量和被众人夸奖后心中的狂喜。
因为昆汀本人在高中后也有段很不成功的演员经历,他或许在Rick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心酸的自己。
Cliff在现实中是失败的替身演员,背负着杀妻的骂名,经常接不到工作,谁都可以欺负他。
但他从来都是精神上的强者,没有怕过谁,不行就用拳头说话。
在刚毅之外,敢于为朋友出头,和搭车嬉皮女孩“交易”时会询问年龄,探望九年未见的同事以确保他没有被嬉皮士欺负,Cliff又是一个多么温暖、善良的人。
某种程度上,Cliff身上映射的就是昆汀本人追求的电影人理想精神形态。
这样的平民英雄结尾痛扁了曼森罪犯,我们信服!过瘾!
自己写一对英雄人物,并让他们拯救儿时最爱的演员,痛快地杀掉折磨过女神的魔鬼,你听过比这更浪漫的电影童话吗?
黄金年代一去不复返,死去的人无法复生,混乱年代给国家带来的永久伤痛无法抹灭,但《好莱坞往事》告诉你,你还可以来看电影,在电影里 ,所有的希望都在。
当波兰斯基家大门打开,莎朗·塔特邀请英雄Rick到家里作客,仿佛一个平行时空的影像通道被打开。
镜头缓缓上拉转为上帝视角,全世界影迷被邀请进入昆昆这场假想的良夜美梦。
看这部电影,你的姿势不该是抱着审视的眼光看昆汀,而是需要完全地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他,穿越并沉浸在好莱坞最辉煌年代即将逝去的1969年,看看那里住着一群多么可爱的电影人。
我想,你又会爱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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