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卒”字，相信多数普通人都会先想到中国象棋的棋子“卒”，它在古代军队中表示士卒、士兵。但学过一点古汉语的朋友还会知道，“卒”也表示死亡的意思。那么“士卒”、“死亡”这两个意思毫不相干，为什么“卒”字能同时表示这两种意思呢？
首先，我们来看看金文的“卒”字，它像一件衣服，衣服的底部被用东西扎紧。传统说法认为，这是指制作衣服作到最后，所以“卒”有完结、终结的意思。但是，这种解释实在太过牵强。因为除了制作衣服以外，你完全可以再用其他东西来取代衣服，为何非要用衣服呢？再说，这种解释对“兵卒”这个义项来说，也无法获得任何关联。所以我们需要重新来解构“卒”字。
金文，出自青铜器：外卒铎
《说文解字》解释“卒”：“隶人给事者，衣为卒，卒衣有题识者。”说明“卒”的确是一种衣服，不过这种衣服上面是有标识的。《尉缭子·经卒令》记载: “左军苍旗，卒戴苍羽，右军白旗，卒戴白羽，中军黄旗，卒戴黄羽。”它再现了战国时期三军士卒都要披戴不同颜色的鸟羽，用以区分部队的藩号。而陕西秦始皇陵兵马俑的一些陶俑的身前、身后还发现过浮雕的花结，应当就是部队或军衔的标识；咸阳杨家湾西汉墓出土的汉兵马俑，其后背就装有长方形徽识或盒子，很可能是用来插鸟羽用的。这大概就是兵卒的衣装与普通衣装的根本不同，那时的军队尚未有统一的制服，所以区分敌我的就是衣服上的徽章标识。这就好比新莽时期的赤眉起义军，他们用每人在眉毛上涂红的方式来区分自己与政府军；东汉末年著名的黄巾军起义，农民军也是人人用黄色头巾裹头，用来作为自己军队的标识。所以，兵卒的“卒”字下面那一横，可以说就是士卒衣装上的一种番号的简单标志。
秦俑衣服上的花结
杨家湾汉墓兵马俑背后插鸟羽的装置
杨家湾汉墓兵马俑背后插鸟羽的装置
那么“卒”又是如何表示死亡的意义呢？古文“卒”其实还有另一种写法，就是在表示衣服象形的上面增添一个爪，表示用手抓起衣服。看来这种衣服不是一般生活上所穿的衣服，可能跟某种仪式有关。而古人对于死亡的态度，可以用“事死如事生”来总结。根据《礼记》等文献记载，在周代，人死后要为死者举行“袭尸”的仪式，也就是为死者穿上衣服。这体现了古代生死观的一种信念：古人认为，人死而灵魂却不灭。所以人在刚死之后，要举行招魂仪式，用他生前所穿衣服站在高处抖动衣服，将飘在空中的死者灵魂用衣服包起来，然后再把这件已招到灵魂的衣服给死者穿上。这样，灵魂就能回归肉体，死者也就能安息，不会变成孤魂野鬼。而如果死者肉体无存，也可以将招过魂的衣服当做死者肉体来埋葬，称作“衣冠冢”。这种做法的灵感源于蚕吐丝作茧的生物现象。蚕吐丝作茧自缚，把自己包裹在蚕茧中。过一段时间，蚕蛹幻化成蚕蛾，并从蚕茧中破壳而出。这种从蚕蛹到蚕蛾的形态上的巨大变化，被古人看作是死亡后的新生。所以他们认为，如果用蚕茧缫丝织出的丝绸，将尸体包裹起来，埋入墓葬，死者也能在阴间获得重生。所以古人用丝绸衣服包裹尸体，就成为一种丧葬的礼制。不惟周代，考古发现长沙马王堆汉墓的那具著名的湿尸辛追夫人，她的身上就里里外外裹着许多层衣服，在被发现时被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
作茧自缚，蚕蛹幻化为蚕蛾
古文“卒”字显示在衣服的下摆有一横，表示将衣服底下扎紧，这就是为了让穿上衣服的死者的灵魂不外泄。所以“卒”字表示死亡的意义，就源于周代人们为死者举行“袭尸”，即用厚厚的丝绸衣服包裹尸体的仪式。
战国楚简文字
（文：段颖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