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序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不理解《老子》的“柔弱胜刚强”“强大处下，柔弱处上”，这难道是要宣扬柔弱而避免强大吗？作为女人，我认为只有内心强大、经济独立才能够真正享受自由，真正享受纯粹的爱情。《孙子兵法》中也说：“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弱小的军队抗击强大的军队，打仗时不选出尖刀连、敢死队带头冲锋，就会败北。所以，强大很重要啊。
老汤回答我说：“《老子》是写给统治者的书，位高者应懂得‘柔弱处上’，强者‘示弱’有时候是一种策略，这时候柔弱可以占上风，弱者‘示弱’那叫‘认怂’。如果一个人各方面都不甘示弱，很有可能Ta内心其实把自己放在低位，或者说可能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今天，我们借着老子和孙子的观点，聊聊“强”和“弱”这个话题。
先梳理一下老子的“柔弱——刚强”说。《道德经》提出“柔弱胜刚强”论断后，又作了具体阐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老子用人生、草木打比方：人活着四肢柔软，人死后四肢僵硬；活着的草木柔软脆润，死掉的草木枯干坚硬。归类：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常常坚硬；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常常柔软。兵力强大的国家，穷兵黩武，终必灭亡；木头太硬没有弹性，容易被大风等外力折断。结论：强大最后会处下风，柔弱最后会处上风。孙子主张实力致胜，《孙子兵法》谈到兵力对比打了很夸张的比方：最佳状态是“以镒称铢、以碫投卵”。“以镒称铢”，1镒等于24两，1两等于24铢，576人打1人，以绝对优势取胜，非常夸张。“以碫投卵”，用坚硬的磨刀石砸鸡蛋，完美碾压。孙子很实在，战争不能只玩虚的，要“以正合，以奇胜”，兵力足够强大，才能出奇制胜。两人逻辑推理都非常清晰，矛盾吗？其实不矛盾。《道德经》是给统治者的教科书，语境是和平年代，属“长期重复博弈”，其主要读者、谈话对象是君王、既得利益者，他们已经很强大了，他们不该自视甚高，更应谦和待人。《孙子兵法》的主要读者是将军、带兵打仗的人，战争，你死我活，战场，瞬息万变，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属于“短期一次博弈”，要实力制胜。主张“以投碫卵”非常必要。所以，我第一个结论是，面对竞争者必须要强大，而面对下属或者其他没有竞争关系的人，“柔”的策略往往比“正面刚”结果更圆满。而且，老子和孙子对此有共识：柔弱与刚强不是对立的，而是可以相互转换。《道德经》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要收合必先张开；要削弱必先强大；要废除必先兴旺；要夺取必先施予。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会走向反面，这就是“微明”。《孙子兵法》说：“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战场风云突变，矛盾双方会发生转换，严治、勇敢、强大会转化成混乱、胆怯、弱小。孙子提醒：别得意忘形、有恃无恐，恃治则乱生；恃勇则怯生；恃强则弱生。中华文化充满辩证思想。《易经·泰卦》说：“无平不陂，无往不复。”不会总是平地，也不会总是陡坡；不会一直往前，也不会一直向后。既会“否极泰来”，也会“泰极否来”。老子和孙子都喜欢水，都用水打比方，分析柔弱与坚强的辩证关系。非常形象，恰如其分。《道德经》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天下最柔弱的是水，但攻坚克强没有比水更厉害的。长时间的“柔弱胜刚强”：“水滴石穿”。短时间的“柔弱胜刚强”：一架飞机，钢铁雄鹰，从高空坠入水中，会被看似“柔弱”的水拍得散架。具有势能的“柔水”会非常刚强：洪水从高山上冲下，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孙子兵法》说：“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用兵特征像水，水的特性是避开高处流向低处，用兵特性是避敌集中之处、击敌空虚之处；水会根据地形高低决定流向，用兵要据敌强弱虚实采取不同战术制胜。所以，用兵没有固定招式，如水没有确定形状。所以，该强时能强，该弱时要弱。人生也一样，不要一直进攻，也不能一味退让。那么，何时该强大、何时该柔弱呢？强大是一个基础，正如我们常说的“经济独立”其实就是内心强大的核心要素之一。内心非常强大，才有资格谈“示弱”。老子说的“柔弱”更多在于处世方式上要“柔”，“柔”可减少许多摩擦，柔有时比刚强更有效、更能解决问题。比如，在一个有责任心的男子前，女子不必彰显强大与干练，柔弱其实更容易激发他的保护欲、增加他奋斗的动力。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中有一句话：“无用的女人是最厉害的女人”，其实是说善于低头的女人最厉害。我常说女人要善于示弱，绝对不是看轻女性的意思，其实恰恰相反。正如我前面说到的：“柔弱处上”是老子对统治者的告诫，可想我对女性地位的尊重。当然，如果遇到渣男，能力很差，没责任心，还老欺负女子，甚至家暴，这时女子还能一直退让吗？如不果断采取措施，对方会变本加厉。没有底线的忍让不叫柔弱，叫软弱。柔弱和软弱截然不同。对男士也一样，丈夫能力很强，还一副“妻管严”的样子，大家绝不会看轻这个男人，甚至可能会觉得他非常可爱。人际交往，强大的一方要表现出更多的宽容。组织中，亲和的领导会更受欢迎。强和弱在转化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底线。底线必须坚守，不能退让，不管对方是强是弱；当国家遇到侵略，要保家卫国，顽强斗争，不管面对强敌还是弱敌，这是底线。坚守底线，但处理方式可以“柔”。“柔弱胜刚强”还给我们一个启示：不要比谁活得强，而要比谁活得长。中华民族多次受到侵略，甚至饱受屈辱。我们或用《孙子》实力致胜、击败敌人；或用《老子》柔弱胜刚强、最后用中华优秀文化把强敌给“化”了。这可能也是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来一直傲然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