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萌关述古[2]

[续前]时间的嘉陵江流啊流，一直从公元前3的葭萌那里流了公元649年一个叫花蕊夫人的女子这里。葭萌关在为葭萌与刘禅这两个貌似男人的男人流过两次泪后，也为这个叫花蕊夫人的女子流下了辛酸而悲痛的泪——

前蜀亡后，后唐庄宗以孟知祥为两川节度使，孟知祥到蜀后，庄宗被杀到唐明宗死后，孟知祥就僭称帝号，但不数月而死，孟昶继位。

但是，孟昶是个非常懂得享乐的人，他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最宠爱的是花蕊夫人费贵妃。

花蕊夫人最爱牡丹花和红桅子花，于是，孟昶命官民人家大量种植牡丹和桅子。孟昶除与花蕊夫人日夜盘桓花下之外，更召集群臣，开筵大赏牡丹和红桅子。

孟昶日日饮宴，渐觉烦腻。花蕊夫人用红姜煮白羊头，石头镇压，以酒淹之，切如纸薄，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

孟昶最怕热，在摩河池上，建水晶宫殿纳凉。水晶宫殿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殿内罗帐锦被，奢华无比。

葭萌关旧驿站址

就在孟昶与花蕊夫人醉生梦死之时，宋朝大军以所向披糜的气概攻到了跟前。

宋太祖诏孟昶举族与大小各官赶赴汴京即开封。但是，孟昶与花蕊夫人被各指一道上路。原来，因宋太祖闻花蕊夫人名，才“命别护送”的。

于是，花蕊夫人，在宋太祖特派的护卫官护送下，从成都出发，沿着成都[古华阳]巴西[今绵阳]马鸣阁梓潼县普安县江口，一路颠沛流离而来到葭萌县[今元坝丁家乡]，过葭萌驿[今属苍溪县]汉中[今南郑县]褒谷城马道武关驿姜窝子太白斜谷城[今眉县]，再一路北上，赶赴汴京。

在过葭萌驿时，花蕊夫人感时伤怀，禁不住在葭萌驿的墙壁之上写道：

《采桑子·题葭萌驿壁》

花蕊夫人 蜀费贵妃

初离蜀道心将碎，

离恨绵绵。

春日如年，

马上时时闻杜鹃。

据说，行词至此，葭萌驿大院的那棵大槐树上，一只杜鹃声声不歇地叫着：“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实在叫人心碎。花蕊夫人写尽心中的亡国之恨，满是怀故恋旧之情，已是悲痛欲绝，致使这首词没了下阙。

但是，等到了汴京，在见了宋太祖之后，花蕊夫人宛转从命。

饮酒中间，太祖知道花蕊夫人能诗，在蜀中时，曾作宫词百首，要她即席吟诗，以显才华。于是，花蕊夫人在吟了写在葭萌驿墙上的上阙词之后，继尔一转意念吟道：

三千宫女皆花貌，

共斗婵娟，

髻学朝天，

今日谁知是谶言。

吟罢，花蕊夫人说道，这词是离开蜀国，途经葭萌关时写的，本要全写在驿站的墙壁上，但是，因为情绪被一只杜鹃打扰，只写了上阙就打住了。

过了会儿，花蕊夫人又说：“当年在成都宫内，蜀主孟昶亲谱‘万里朝天曲’，令我按拍而歌，以为是万里来朝的佳谶，因此百官竞执长鞭，自马至地，妇人竟戴高冠，皆呼为‘朝天’。及李艳娘入宫，好梳高髻，宫人皆学她以邀宠幸，也唤作‘朝天髻’，那知道却是万里崎岖，前往汴京，来见你宋主，万里朝天的谶言，却是降宋的应验，岂不可叹么？”说道此处，竟然拿眼瞄住宋太祖，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这是《后五代史》和《宋史》里的记载。

其实，在葭萌关发生的历史又岂止是葭萌、刘禅与花蕊夫人的悲哀？翻开每一个改朝换代之际的历史，葭萌关都上演着同样的历史悲剧。

但是，历史怎能忘记对他的另一种书写呢？

在葭萌关这片土地上，我惊奇地发现另一种史事，那就是公元1949年十二月，葭萌关在响过数日的金戈铁马声之后，再也听不到类似葭萌、刘禅与花蕊夫人的悲痛之声，而是山在欢呼，水在歌唱，万千民人竞相奔走欢笑。因为，葭萌关从此迎来了能使“天开亮”的人民解放军。这之前，如果说发生在葭萌关的任何一次战争，都只是为了“城头变幻大王旗”，那么，这次发生在葭萌关的战争，将从此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命运。这不只是一般的历史的延续，而是时代的跨越和升华。这是两种性质绝对不同的战争，前种以成功即为失败而告终，后种以胜利走向胜利而永存。

葭萌关关前关后，山峦重叠，危岩峭壁，树木萧森。一条石阶小道，曲曲折折通到关上。我想，它是预示着葭萌关在走过二千二百九十五年的艰难曲折后，必定能迈上更广阔的天空。

在远距离拍下葭萌关的一组照片后，仰起头，我们尽管已站在了距离葭萌关很远的昭化古城里，但是，看去的葭萌关的天空确是宽广而美丽的。

二〇一〇年四月三日于闻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