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
《隐秘的冬天》组诗
吴振，84年生，海南乐罗人，现居云南瑞丽。
1
天渐冷，冻着一些硬的词语
月亮小心翼翼地照料尘世
水是善良的抬棺人
一只鸟死了
奔丧的鱼儿、风儿、草儿络绎不绝
一路送到了彼岸
葬于凤尾竹下，成了莲
2
靠近边境时，芦苇还是有点激动
这里住着久别重逢的亲人
蝴蝶，蜜蜂，蚂蚱，调皮的小灰鹊
还有江上等风雪的扁舟
一次次秘密地带来投江人的信息
起风了，我的白发
长过一江水
长过慈悲的光阴
3
牧羊人呆在草场上
羊群在奋力啃草，天天啃
它们发誓要为主人啃掉这些疼痛
他只是一个忠诚的守墓人
冬天里夭折的儿子
坟头奋力长草
4
冬天越深
袈裟越红
也许是恩赐
云朵也红一点
落叶也红一点
尘土更红，有血的颜色
偷情的恋人在半山腰遇上劫匪
身体流掉了最后一滴红
挂在胸口的佛
偷偷流泪
5
群雁归来，散于荒野
南方的冬天短暂
它们得加紧时间交配，孵蛋，喂养
炎热会如期而至
雁群会绝情往北方飞去
留下老弱病残的同胞
慢慢死去
阳光下长出的草木
是它们的尸骨
6
登台树的叶子落光了
枝干里居住着我完整的孤独
登台花固执地开着
开向月光
开向十二月的冰寒
我做了一个忧伤的梦
隆冬里，和登台树并排站立
头颅上长出同样的花朵
开向黑夜
开向浩瀚的星空
7
在老家的高速路口
父亲活着时经常会停下来
指着一栋高楼告诉我
他夭折的哥哥就埋在那里
冬天里死的，才满一岁
这件事情是爷爷活着时告诉他的
大伯活着时也曾告诉我
现在，我在高速路口也会停下来
看看这巨大的碑
8
瑞丽江流出瑞丽
就出了国，去了印度洋
算好了归期
我得在冬天里加快凿船的速度
路程如下
从贺闷渡口出发
经曼德勒，蒲甘，娘交到孟加拉湾
过马六甲，进入祖国的南海
从望楼港登陆
回到我的家乡海南乐罗村
9
如果可以，这一生
我都不会写一首诗
我憎恨这些写下的文字
像咬破手指，滴在没完没了的纸上
我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牧羊人
守着安静的羊群和土地
那样我就可以
放下伤人的锐器
放下杀气腾腾的冬天
10
冬天来到滇西时
你走了
你说要去北方借一场雪
让它埋葬我一生的罪过
我还是醉了
炉子上还煮着喝剩的酒
万古如长夜
你关掉了最后一盏灯
留下离别的话:
我会回来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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