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古民居，脑海里浮现的是青砖黛瓦的江南小镇，前门临街，后门临水，摇一只小船，晃荡过一座座小桥，听着吴侬软语，伴着捣衣声，悄然入梦。“自——古——长安地”，苍劲雄浑的华阴老腔突然破空而来，惊醒了我的江南梦。博物院内梨园的老腔剧团传出的阵阵月琴和梆子，以及那独特的唱腔，久久地在院落间回荡。我开始意识到，我已经离开了淮水之滨，来到了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这里的古民居自是另一番景象。
厚重而不失精致，这是我最先感受到的特点。传统建筑中的牌楼、照壁、画檐、斗拱……这里样样俱全，甚至与徽派建筑高墙深院、四水归堂的设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然而这神似之中又大有不同，就拿别具特色的马头墙来说，一个雕画繁复，高大巍峨，一个白墙黑瓦，明朗素雅；一个是孔武有力而又有儒家气象的关中汉子，一个是莲步轻移，顾盼生辉的江南静女。也许你会觉得，如此磅礴大气的砖瓦楼阁只是那些作为西秦大贾、朝廷重臣的主人尽显财力的手段，你再走近细看院墙、檐角、门框、窗棂……那些几乎无处不在的精美木雕、砖雕、石雕，你就会明白，雕刻的内容体现的是主人的意趣，而雕刻本身却是民间艺人的独特匠心。
这些富家大院既不同于北方皇家建筑的红墙黄瓦，辉煌富丽，也不同于南方园林的白墙青瓦，平和淡泊，而是在富家气派中别有一番文人情趣。在一家宅院门房的屋檐后，幽暗中的几丛翠竹让我心头一喜。这番秋雨里，竹叶青翠欲滴，迎风作响，静立阶下，似有阵阵清香。繁华的高门大院中有这样一个幽静的去处，也是为心灵提供一个栖息之地。
如果庭院也修得清幽狭长，那么即使身在堂屋，也能感受光影带来的宁静与安详。崔家槐院的二进院就是这样一个院落。迈进这个院落的那一瞬，我突然庆幸自己是在一个雨天来到这里的。四周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流向庭院中心，使得庭院几乎成了一个聚水池，传说中“四水归堂”的景象就这样呈现在眼前。沿着两边的厦屋走进堂屋，逆着光线望向庭院，晴天一定是光影斑驳，明暗交错，雨天则是“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我倚在堂屋门前听雨，时间在此刻静止，空间也在此刻凝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间院落和无尽的雨声，雨声里是历史的回响，渺远而悠长。
然而时间并不会因为我的沉迷而静止，不觉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站在入口处回望，这条古街有着黄土地一般的色调，在雨水的浸润下又显出清冷的光泽，耳畔遒劲苍凉的老腔声，如同一首古老的歌谣，从历史深处传来，模糊了过去与现在。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青布直身，倚杖门前……
（文/余潇艨 图/关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