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奖
过 年
李学良 机电学院
建国家杀猪，我和母亲散步回来时正好赶上。
大约八九点钟，日头暖洋洋的，晒在一亩亩麦田上，折回来的绿光浇在身上，让我倍感清新亲切。
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七，春节将近，人间安乐，六畜恐慌。
我见到有六个精壮劳力围集在建国家猪圈旁，他们见到我和母亲，打过了招呼，仍然商议杀猪的事。六人敲定主意后，齐到猪圈里捆猪，我也跟了过去。
他们先一起使力按住二三百斤的白毛猪，猪身两侧各站两人，首尾各一人。边上的两人用棕绳捆住猪腿，站在头一侧的人则下手绑牢猪嘴。绑好嘴之后，原本凄厉的猪鸣声变成凄厉的呜咽。建国从家里拿来一根杠子，穿过绑好的猪腿，四个人将猪抬了出去。
猪圈外有一个头天晚上挖好的土坑，坑里垫了茅草和布毯，上面又覆上了双层厚塑料布。坑边两三米处有一张一米见方的木桌子，猪被抬出圈后就放到了桌子上。一个棕黑脸的汉子到一旁拿出一把柳叶状尺把长的尖刀，在磨刀棍上“霍霍”地蹭了几下，便走近桌边。人们喊他二戒，他是现在村里少数几个敢杀猪又能杀猪的人。
猪在桌子上并不老实，不过，我想它应该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不适，才试图奋力挣脱束缚。但在五条汉子的钳制下，这种努力只是徒劳。桌子不大，猪头只能悬垂在空中，兀自挣扎摇摆。二戒左手在猪的脖颈上来回摸了几把，然后一把掌住头，右手紧握尖刀，两腿略微劈开后撤，用刀尖在猪颈上比量了两下，身子向左一倾，腰间猛然发力，尖刀顺利破开皮肉，直入喉咙，鲜艳的血“噗嗤”一声喷涌而出。二戒没拔出刀，血沿着刀先爬过他的手，然后倾泻在地上事先放好的盆里。温暖的血在二戒的手和刀上一阵阵地冒热气。
猪在尖刀入喉时一动不动，约停了两三秒，四只蹄子开始剧烈挣扎，肥大的身躯摇得木桌“嘎吱嘎吱”响。尖刀虽已入喉，鲜血汩汩冒出，猪却还能发声，尖厉的叫声悚惊四野。赶来看热闹的三老爷冲着嘶吼的猪呵呵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说罢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趣，又重复了一遍。不消五分钟，猪不再动弹，只是口中还“噗噗”地不时吐一口气。
建国大娘忙忙碌碌地一趟趟从家里提滚烫的热水往桌边的土坑里倒。猪已被扔在了坑边，一动不动。水倒了半坑后，二戒便叫停，他指挥人拎着猪腿，把猪拖抛进坑里。二戒和另一个汉子分别站在土坑两头，一人抓猪前腿，一人抓后腿，在热水中左右荡来荡去。约七八分钟后，二戒从一旁拿出三件工具。三件工具一个模样，是一块一侧弯成筒状的铁片。他先分给了两人，自己也拿了一件，准备开始褪猪毛。
褪猪毛先刮身两侧，后刮脊背，最后刮头。三老爷戏谑地称呼给猪褪毛为“搓背”。不得不说，这样形容真有几分贴切。刮毛的铁片所过之处，皮毛一起褪掉，露出雪白的新皮。这猪生前邋里邋遢，死后反倒干净一回。
褪好毛的猪又被抬回了桌上，接下来是开膛。猪两边各有两人紧紧把扶着，使猪仰面向上。二戒从猪胸到猪腹一刀剖开，白花花的油脂像棉花般绽开。开膛相对细致，因为脏腑杂多，不能割坏，以免破了卖相没人要。开完膛还要除粪，清血。猪头耷拉着，随着二戒开膛破肚，摘心挖肝而左摇右摆，尖嘴微微张开，双目紧闭，看上去竟似诡异得在享受这仪式。它颈上割喉留下的血洞洇出了一块比一元硬币稍大的血斑，在光滑白净的头颈间尤为扎眼，就像佩戴的一枚功劳勋章。
猪彻底死了，血腥味引来一只瘦弱而长腿的黄狗嗅来嗅去，不远处干枯的杨树上停着两只喜鹊。天空碧蓝，远处来人越来越多，这里的人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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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伦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