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椎损伤后的大小便失禁,时时刺激和伤害着嘉鹏那幼小的心灵和自尊:在锻炼,治疗时裤子尿湿了他简直就像做了世上最见不得人的样,脸色发白目光空空荡荡。他还拒绝出门,把医院当做避风港。他害怕看见那些欢蹦乱跳,无忧无虑的小朋友,更不能忍受他们那异样的眼光。在康复中心附近有三所学校,每次沈利萍推嘉鹏出去吃饭时,只要看到一个背书包的学生,嘉鹏就坚决不出门,一个多小时一声不吭。看着小嘉鹏那双渴望求学、渴望站立的目光,沈利萍的心中无比难受,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站着陪她的儿子,直到看不见一个学生了,嘉鹏说走才走。每当这时,沈利萍就极力克制自己,她不能哭,更不能生气。她现在就是嘉鹏的精神支柱,只有自己挺住,儿子才能站起来,所以,白天在嘉鹏面前,她永远是一张笑脸。可到了晚上,忙了十几个小时的她拖着累得要散架的身子回到招待所,委屈和疲惫一起袭来,她真感到生命这样下去已没有意思了,她想放弃,想放声大哭一场。可第二天天一亮,她又会准时出现在儿子的身边为了。
防止嘉鹏大小便失禁造成感染,沈利萍给他买了20多条秋裤,每天都将儿子尿湿的裤子洗净熨干。每年冬天,她的手都要被冻裂出许多口子,那双过去白净光滑的手已变得粗糙不堪,可她无怨无悔,有一段时间因为结石,嘉鹏排尿十分吃力。沈利萍很着急,天天和妹妹不停地扶嘉鹏起来尿尿。实在没办法,她又用脸盆端来水,不断地舀起盆里的水,从高处倒下去,以条件反射来刺激他排尿的欲望。常常是小嘉鹏憋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经过不懈的努力,病情终于有了好转。
到北京后,沈利萍一心忙着照顾儿子,似乎忘记了季节的变化。她脚上穿的皮凉鞋是从银川穿来的,后来北京的气温已达零摄氏度以下时,她仍然穿着那双凉鞋。直到11月中旬的一天,妹妹听到两个病人家属在背后议论,一个说:“那个女人的孩子是飞机出事受的伤,一定是受的刺激太大,你看她上身穿着毛线衣,脚上还穿着凉鞋。”第二天,妹妹才在商店给沈利萍买了双冬天穿的鞋让她换上。
为了省钱,沈利萍先后搬了几次家,后来在一个偏远的大院租下一间又小又潮湿的房子。有一次她晚上很晚才回去,在离住处大约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突然从两边的树影中蹿出两个黑影,堵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个高个子厉声威逼她把钱拿出来,她拼尽全力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吼叫竟吓得另一个歹徒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闪开了一条通道。沈利萍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一口气跑回了小屋。她后来说,在那一刹那间,她想到了病床上的儿子,所以才有那么大的勇气叫了那一声。这件事对小嘉鹏震动很大,那种与母亲生死相依的感觉深深地攫住了他的心,他拉住妈妈的手哭着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妈妈。
那一段时间,嘉鹏正好看了妈妈为他买的张海迪凡高、贝多芬等人物的传记书,逐渐明白了只有战胜自我,面对残疾这一现实,才能勇敢地面对一切艰难困苦。
1994年年底的一天,沈利萍推着嘉鹏去天坛公园玩,一位老爷爷见嘉鹏坐在轮椅上看书,和蔼地问他看什么书。嘉鹏说看英语书,老爷爷又问他患的是什么病,为什么坐轮椅。沈利萍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这可是嘉鹏最不愿提及的事啊!没想到嘉鹏平静地告诉老人:“我是空难时从飞机上掉下来受伤的。”看着儿子坦然对待这一切,沈利萍的心中荡起了一般久违的幸福感:儿子变得坚强和成熟了！
不久,沈利萍得到消息,丈夫基本上恢复了健康已回到家里了。母子俩受到莫大的鼓舞,小嘉鹏开始主动配合医生的治疗和训练,完成妈妈为他制定的训练计划,用锻炼大腿、胳膊、腹部肌肉的方法来恢复腿肌的功能。一个简单的下跪动作,嘉鹏几乎练了两年。天天、一遍追枯燥痛苦的训练,嘉鹏都以超常的毅力坚持了下来。母子俩印象最深的是扎针时,100多根针扎在身上,通电后不停地震颤。人像风中飘荡的树叶,嘉鹏经常是痛得眼泪直流,但他还是很坚强地对医生说:“只要能扎好,你就扎吧。“
苍天不负有心人。1995年春节过后的一天,嘉鹏和母亲又在康复中心锻炼,坐在轮椅上的小嘉鹏居然用双拐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激动得叫了起来:“妈妈你瞧!妈妈你瞧!”天哪!沈利萍看着眼前的一切,惊讶得手上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被医生宣判终身瘫痪的小嘉鹏,终于出现了奇迹:他站起来了!沈利萍欲言泪先流。为了这一刻,她跑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医院,寻访了不计其数的名医,无数次把儿子抱上抱下轮椅无数次帮儿子擦身、按摩;为了这一刻,她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流过多少泪,看过多少医学书…
康复中心一位专家说,以王嘉鹏受伤时的身体状况能恢复到这样,可以说,他们母子俩抓住了一切机会,没有浪费一分钟。这简直是创造了中国康复史上的双重奇迹:一是康复身体,二是回归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