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文章收录于百家号精品栏目 #百家故事#中，本主题将聚集全平台的优质故事内容，读百家故事，品百味人生。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
1
2053年，由于全球人口快速增长的缘故，导致世界人口泛滥，人口老龄化严重。联合国组织颁布法令，宣布对七十岁以上又无社会贡献的老年人实行“安乐死”。
法令初一颁布，遭到了许多人的抵制和反对，但由于世界人口总量太多，而资源量又日益减少，人们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况且，只要向国家缴纳一定的“安乐税”，便可以免除死亡，渐渐地，“安乐死”的条款开始被人们接受，得以成功实行。
2065年，H市某处菜市场
王浩像往常一样下工回家，连工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赶到菜市场买菜，准备回去给在家等候的老婆孩子做饭。
王浩的目光在各个摊位上不断地游走，时而又探出手去捡起几个菜来仔细地端详，倒不像是在挑菜，而是在挑选什么精美的奢侈品一般小心谨慎。
菜市场的喧嚣丝毫不影响王浩的聚精会神，他逐个走过熟悉的摊位，最终，还是在熟人老张的摊位上停驻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抓起一颗西红柿，似乎生怕多加大一点力度就会破坏它细嫩的表皮，将它透红的汁水渗得四溅。
老张望着王浩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笑他。这也没什么好笑的，由于资源紧缺，导致各种物资价格飞速上涨，买个菜对于他们来说，都成为了一种奢侈的生活。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王浩最终从老张的摊位上挑了三个西红柿，两枚鸡蛋。王浩将它们放在摊位上，伸出手往怀里探去，准备付钱。
“一共两百三。”老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王浩掏钱的手顿时一僵，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苦笑，他将手缓缓从怀里掏了出来，只有两百一十块。
王浩苦笑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位上的西红柿和鸡蛋，过了一会儿，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他沉声叹了口气，将一颗西红柿推了回去，转而捧起了一旁的西红柿和鸡蛋。
老张看着王浩愁苦的脸色，也是摇了摇头，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找钱的手也是一僵，却是将那两百一十块尽数收下，转而将那颗西红柿塞进了王浩的怀里，接着冲王浩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浩子，我记得过两天了就是你爸生日了吧。老人家是六十八了？还是六十九了来着？”
本是一句寻常的寒暄，却似是一声惊雷在王浩的耳旁炸响。王浩的身子一抖，顿时僵在了原地。
父亲…多少岁了来着？是六十八？还是六十九？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吗？
已经太久太久，王浩没有注意过自己父亲和母亲的生日，尽管他们一家三口和父母亲一起挤在一个不足六十平的小破房里。
破房子是父亲年轻的时候政府补贴的，尽管屋子并不大，但对于王浩来说，仍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佑护他的港湾。
这么些年来和父母亲住在一起，竟然忘了他们的年岁，多大了？父亲多大了来着？王浩不断地在内心质问自己，却无法给自己一个回答。
“浩子？浩子？”
直到被老张的呼声唤醒，王浩这才从混沌的意识中醒来。
“哦…哦……”
王浩敷衍地回了一声，就赶忙捧起怀中的西红柿和鸡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老张望着王浩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埋头摆弄起摊上的菜，嘴里还不时的传来他的几声吆喝:“鸡蛋！新鲜的鸡蛋！只要五十一个嘞！”
2
王浩踉跄着回到家中，将菜小心地摆到桌子上，这才想起刚才走得太急，竟然忘了和老张道声谢，想到这，王浩脑子里却又响起了老张的声音。
父亲多大了来着？王浩在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王浩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大盘西红柿炒蛋被端到了他的面前。
那诱人的香气渐渐透过王浩的鼻子，似是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传进了他的每一处骨髓深处，这才将他从迷茫的状态中唤醒。
“浩子，这是怎么了？吃饭了啊。”王浩母亲的唠叨声从一旁传来，他抬头望向母亲。
这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人，虽然年纪比父亲小了几岁，却照顾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的父亲近十年，同时还要照顾他的儿子王宇上下学，王浩却从来没有从她的口中听到过一句怨言。
倒是……
“妈，你别管他，谁知道他又抽什么风呢。”
对面，王浩的妻子吴丽的喝声传来，王浩听罢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吴丽是王浩的第一任妻子，她自己却是再婚，还带着孩子王宇一并嫁了过来，她却浑然不在意，按照她的说法，自己能看的上一无所有的王浩，已经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王浩盛起一碗米饭，在上面放了些许西红柿和鸡蛋，端到了一旁瘫倒在椅子上的父亲面前。
突然，王浩看见父亲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双手不住地摆动，嘴里还支支吾吾地念叨着什么。
王浩赶忙上前查看父亲的情况，只见父亲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碗里的鸡蛋，另一只手则指着王浩，嘴里不停地喊着:“好！好！”
“什么好？爸，你怎么了？”
王浩一脸疑惑地望向母亲，母亲则看着王浩，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眼中却能见到几点晶莹的泪珠闪烁。
“浩子，你爸还记得你爱吃鸡蛋呢！他呀，是想把鸡蛋留给你吃。”
王浩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望着颤抖着的父亲，他摇了摇头，“爸，还是给你吃吧，儿子不饿。”
王浩话音刚落，就见到一双筷子伸进了他面前的碗里，将其中本就不多的鸡蛋尽数夹了去。
“都让个什么劲嘛，来来来，小宇快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原来，是吴丽将碗中的鸡蛋夹了去，送到了儿子王宇的碗里。
“丽丽！你！”王浩看到吴丽的行径，大声叫道。
“我也是为了孩子好啊！”
王浩站起身来，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母亲拦住了。只见母亲冲着王浩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为这种事争吵。
接着，母亲又递给了王浩一副碗筷，王浩从母亲手中接过碗筷，望着一旁瘫倒在凳子上的父亲，他缓缓开口问道。
“妈，爸今年…多大岁数了啊？”
“呦，”王浩的母亲愣了一下，“得有七十了吧？”
“七十！”
只听得“哐当”一声，清脆的瓷碗顿时碎了一地，根根筷子散落的遍地都是，却没有人去捡，屋子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浩！你干什么呢！”
却见吴丽站起身来冲到了王浩身旁，推了他一把，然后俯下身去，捧起地上破碎的瓷片，嘴里还不住地叫喊道。
“你疯了吗？好好的一个碗，你怎么不知道注意点？”
王浩却呆在原地，恍若未闻，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问道。
“妈，你说……我爸今年七十了？”
王浩的母亲也意识到了，她的眼中热泪盈眶，随即伸出双手掩住面容，却依然能看到有几滴泪珠从五指间的缝隙逐渐渗了出来。
王浩望着母亲无助的样子，冲上前去去抓着母亲的双肩问道:“妈，妈，妈，你告诉我！”
“你爸他…还有三天就过生日了……”
一声凄厉的哀嚎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听到大人们的哭喊声，尚还年幼的王宇似乎也是受到了惊讶，当即哭喊了起来，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都哭什么哭！喊什么喊！”
吴丽随即大声吼道，然后回到王宇的身边，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细语地说道，“小宇乖，小宇不哭。”
“丽丽，爸他……”王浩终是忍不住了，大声冲着吴丽叫道，说到后面，却已经难以开口。
“不就是要死了吗？！”
吴丽回斥道，然而，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
“吴丽！你！你……”
王浩满脸怒意地指着吴丽，吴丽却拉着王宇回到了屋子，嘴里还嘟囔着:“小宇乖，咱们回屋子里去啊。”
屋子顿时又恢复了寂静，只听到母亲时而传来的抽泣声，王浩无力地瘫倒在凳子上。
突然，一股冰凉粗糙的触感从额上传来，却是王浩的父亲将手搁在了王浩的额头。
王浩看着年迈的父亲，一行清泪终是忍不住淌了出来。
“我想好了，我要卖掉房子给咱爸缴‘安乐税’。”
“你疯了吗？不可能！”
“房子没了可以再赚！可咱爸不能就这么没了！”
“你拿什么赚？你赚的起吗！”
“……”
这样的争吵持续了整整两天，从白天一直到午夜。
“我告诉你！王浩！如果没了房子，咱俩就离婚！我带小宇回娘家去！”
却总是以这样一句作为荒唐的结尾，为这一日的争辩划上一个句号。
3
直到第三日清晨，当吴丽再睁开眼，像是例行检查一样地检查房产证时，才发现房产证已经…不见了。
她发了疯似地给王浩打着电话，却不断地听到一句机械的回答:“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当王浩举着房产证，宛如一个英勇的斗士一般冲进银行时，他似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将那个红色的小证，拍在了银行的桌子上，即使他知道，这场斗争，根本没有胜利者。
然而，勇士在成为勇士的道路上终是会遇到阻隔，当王浩的母亲将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终是动摇了，他颤巍巍地接起电话，怎曾想过，母亲的一句话，就让他如遭雷击。
“浩子！快回来！你爸他…不见了！”
4
王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姿态踏进“安乐所”。在这两天的梦里，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想着自己会拿着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钱，骄傲地走进去，走进这个销金窟，走进这个人间地狱。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老年痴呆的七旬老汉，又是怎样一个人走进这里，自己一个人，活生生地踏进坟墓。
王浩缓缓走进“安乐所”，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王浩打了一个激灵，他上下打量着这里的一切，那敞开的大门，似是一个庞然大物的巨口，将走进这里的物事全都吞噬殆尽。
工作人员是两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王浩从她们手里接过父亲的照片和证件，他的双手有些颤抖。似是料想到自己未来也会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变成一张冰冷的照片，他就有些害怕。
他加快了脚步，步子越来越快，似是只要慢上半步，就会被这周身的黑暗所吞没，留在这阴冷的角落。
终于，他冲出了安乐所，感受到久违的阳光，他缓缓舒了一口气，似是这里才是人间，转身即是地狱深渊。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两个工作人员的议论声。
“喂，你听说了吗？”
“怎么了？”
“听说地球人口太多了！‘安乐死’制度要改革了，他们决定把‘安乐死’的人岁数限定提升到六十五岁呢。”
“是吗……”
议论声渐远渐稀，王浩脚下一个踉跄，似是没能站稳，瘫倒在了街上。
母亲，多大了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