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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南宁12月19日电（新华社记者袁全 曹祎铭）这恐怕是体现东方人含蓄表达爱意的最佳例证了：一个女孩面对心动的男生，不会直接说出“我爱你”，而是悄悄地递过去一只她亲手缝制的绣球。此时无需多言，两人羞答答，脸涨红，相视而笑，已心领神会彼此的好感。
上世纪60年代，电影《刘三姐》在中国家喻户晓。片中，这个壮族砍柴女一边吟唱山歌，一边深情款款地将绣球抛给心上人阿牛的场景，至今让几代人难以忘怀。
广西靖西县旧州街是有名的“绣球之乡”。“旧州绣球”已成为一块响亮的旅游品牌。（新华社发）
绣球，几乎成为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文化符号。国庆游行的彩车、上海世博会，还有每年举办的中国－东盟博览会等重大节庆活动上，都有绣球的身影。
位于广西靖西县的旧州村，是“绣球之乡”。2300多名村民中，有一半都在家从事绣球制作。当地人穿上独具特色的壮族服饰，坐在家门口缝织绣球的场景，甚至成了一道观光风景。
40岁的李莉每天都会搬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织绣球。她的手艺是从婆婆那里学到的，她又传给了三个女儿。她在旧州街上有一个卖绣球的门店，里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大小绣球，还有她和婆婆，以及女儿参加织绣球比赛的照片。
李莉坚持认为绣球只可以手工制作，机器无法替代。她双手的手指上都贴着两三块创可贴，那是织绣球时扎破的。
绣球有2000多年的历史，但它的前身是兵器，由青铜制成，史书上称其为“飞砣”。士兵骑着马，将手中飞砣抛出，击倒敌人。
后来，能歌善舞的壮族人逐渐将“飞砣”改为绣花囊，为它“穿”上了华丽鲜艳的“外衣”，并包裹谷物和豆子，寓意将情感的种子抛给爱人，祈求爱情像粮食一样丰收。
绣球通常由12个“花瓣”，即丝绸包，拼接缝合成花球。多以红、黄、绿三色做底，并在外面绣上飞禽、走兽等寓意吉祥喜庆的图案。后来为了能长久保存，人们把丝绸包里的粮食换成了木屑。
黄肖琴在制作绣球。“球瓣”上的堆绣图案犹如彩色浮雕。新华社记者 王军伟 摄（9月21日）
如今，绣球已不再是现代人表达爱情的信物。它也逐渐增添了实用性。有商家将绣球内填充中草药，不仅香气沁人，还有保健功能，更增加了绣球的价值。对于当地人来说，绣球不仅代表古老的手工艺，更是脱贫致富的手段。
一只普通绣球在李莉店里卖15元，最大最贵的要两三百元。除了务农，一年下来，她织绣球可以为家里增加三四千元的收入。
她的绣球除了卖给游客，大部分都出售给网店，订单络绎不绝。她常感叹自己十几天做一个绣球的速度实在是慢。
对另一些人来说，绣球是一种情感寄托。
73岁的黄肖琴是旧州缝织绣球手艺最高超的一位老人。她十几岁就学会了技法，并在年轻时目睹当地青年男女互抛绣球的传统：大家围聚在一起，男女各一边，即兴对歌，女生唱完男生接，循环不断。尽兴时，如果有女孩子找到中意的男孩，就会把手中的绣球抛给对方。接到绣球的男孩往往会在绣球上系一些银饰等小物件，然后回抛给女孩。如果女孩收下礼物，就意味着同意交往。
然而，到了上世纪60年代，等黄肖琴谈婚论嫁的时候，却没有人再抛绣球了。“那时候大家都在忙生产、忙劳动，”黄肖琴说，绣球当时被认为属于“四旧”——“文化大革命”中要破除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她和大多数人一样不再织绣球。
改革开放后，绣球重新受到欢迎，并推动了当地旅游。家家户户又开始织了起来。黄肖琴因为手艺好，还开班授课当起了缝织绣球的老师。
1997年她被当地政府授予绣球传承人。她的独门绝活就是在绣球上使用“堆绣”技艺，这被称为是刺绣中的浮雕艺术。黄肖琴通过繁复的针法将丝线编织成彩带，通过拼接、堆砌，绣织的图案色彩丰富，立体鲜明，宛若浮雕。
广西龙胜各族自治县幼儿园的孩子体验抛绣球。 新华社发 （黄勇丹 摄）
她通常要花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完成这样一个“极品”绣球。但是她的学生中，还没有人学会，也少有人愿意学。大家都希望做得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因为做得快，订单就多。
66岁的游客王卫群说他更留恋上世纪80年代的绣球，因为“有个性，更精细”，而现在的绣球，“没有味道了，千篇一律”。
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如果现在还有人把绣球当作爱情信物，恐怕反倒要被人说笑。如今，中国年轻人表达情感更加大胆直白。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中，很少有人会有耐心去体会含蓄、羞涩又纯真的表达方式，像当年“刘三姐”抛出绣球那样。
几年前，旧州建立了绣球博物馆，鼓励本地学校开设织绣球的选修课，以此来传承这门技艺。游客甚至可以在旧州的街巷里现场体验缝织绣球。
黄肖琴和儿媳妇一直努力在创新绣球的技艺。她们曾为香港回归十周年设计了一个拥有30个花瓣，直径约1.5米的巨型绣球，轰动一时。为了让绣球走出广西，走进世界舞台，年轻的企业家还积极拓展海外市场，通过回购当地村民生产的绣球，统一外销到欧洲、东南亚等海外市场。
每年农历三月三日是壮族最为重要的传统佳节。人们唱山歌、跳群舞，青年男女会表演互抛绣球。这是必看节目，也是当地人难得的纪念传统绣球文化的机会。
“我做了一辈子绣球了，现在我还想创新，还想教会更多的人。我想我离不开绣球了。”黄肖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