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有本小说叫《风信子》,影影绰绰,写一个海外豪门,姓宋,有一位神秘高贵大权在握的宋夫人,有跟着夫人身边的美人儿宋榭珊,还说到“你是没见过他那几个姑姑,才叫派头大”。
这海外宋家意图轰轰烈烈地复辟,但静悄悄地失败了。
通通都是影射。
男主角是个作家,可以理解为性转版的亦版。
亦舒刻薄起自己来,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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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职业写稿人,靠说故事为生。
写小说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事。
我毕业于美国中部一间州立大学,拿的是“文艺创作”系博士。
在读书当儿曾用英语投稿到数间杂志,也获得刊登。
我一早搞通了思想,既然身为中国人,就算入了美国籍,若要在长毛堆中出人头地,混出名堂,必先要把洋人唬得一愣一愣。
我的稿件中充满禅、阴阳、易经、八卦、军阀、白牡丹、蛊、男人的辫子、女人的小脚,诸如此类。
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写的短篇之中、稿费最高的一篇叫“东方人与性”,投到妇女杂志上,几乎没名扬四海。
毕业后我开始写小说—— 长短适中的口袋书,宜在火车与地下铁路上随着车震荡的节奏阅读。
我的书本是纯商业性的,我的经理人常常提醒我:“孔夫子说: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
我老是改正他:“不是孔夫子,中国人讲的话不全部是孔夫子说的,那个人是苏轼苏东坡。上帝。”
我的经理人还说:“孔子活在今天,也会叫你写多点畅销书,我担保诺贝尔奖金不会落在你头上,可是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遗憾?”
我的生活是出版《长江与我》一书之后才改善的,之前两袖清风,老婆都养不起。
幸亏老婆不需要我养,我岳父又是香港数一数二的富豪,家中且不是做小生意发的财,鲍家世代造船。首屈—指。
岳父五个女儿,每人分得的嫁妆丰富得足以安乐的过一辈子,是以我可以在开头的十年埋头写稿,做其穷书生。
我“成名”还是最近五年的事,现在提起“季少堂”三个字,也有人会颔首侧目了。
在美国,只要抖得起来,文章是有价的。
《长江与我》是六七(1967)年最佳畅销书之一。
经理人事前拍着桌子说:“ST!你一定要写一本长江的书!扬子江!”
我泄气的说:“但是我从来没到过长江,除了在地图上看过它以外,我发誓我不知道长江是什么。”
“你岂不是中国人?”他瞪着眼干着急。
“老兄!我是香港出世的华人,拔萃男校毕业。十七岁到美国。上帝!”
“这件事告诉我不要紧,别告诉人。”经理人急出汗来。
我喃喃自语:“扬子江。老天。”
“去做研究!到图书馆多看几本书,谁是天才呢?如果你可以写论文,你也就可以写《长江与我》。”
“吸血鬼。”我说。
“老友,我只抽百分之十五佣金,你别过分,而且我对市场深有研究,孔夫子说——”
孔夫子他的鬼。
可是书终于写成功了,销掉二十多万本。
我们一家子前往欧洲度假——第一次由我付帐——同时在纽约第五街租下一层豪华公寓,开始过堂堂正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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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虽然亦舒是前辈,她写这小说的时候,谭恩美还是个少女,伍绮诗尚未出生。
但我重读此段,把她们两位全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