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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泰州墓葬出土的服饰 管窥明代汉服衣冠制度

时间:2023-06-06 06:4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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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泰州墓葬出土的服饰 管窥明代汉服衣冠制度

朱元璋推翻元朝统治,重新建立起汉族中统的大明王朝。

其治国方针,基本采取了“上承周汉,下取唐宋”,对于整顿和恢复礼仪,极其重视,根据汉族的传统,大明朝廷重新制定了服饰制度。

明代文武官员的冠服,分“朝服、祭服、公服、常服”四种。对各种服饰的样式与尺寸,衣料、帽顶、绣样、色彩,乃至鞋履,都有着严格的制度规定。

也就是说,明代文武官员的服饰,是完全受制度与规章的严格约束的,不得违制和僭越。

大明王朝的统治者,通过各种官员不同的服饰,来显示官序的高下。由此,使封建制度更加程序化、合法化、格式化,在被统治者心目中,更显神秘和威慑感,达到“君权神授”的效应。

在政治、经济、文化、技术发展的前提下,明代服饰呈现出了自己的特点。

朱元璋先是禁胡服、胡语、胡姓,认为元代服饰,皆为胡服,“无复中国衣冠之旧”①(p321)。

继而,他又下诏,废弃了元朝的服制,“悉命复衣冠如唐制”,令衣冠悉如唐代形制,重新恢复了汉制。

“易冠服”是中国古代每一位创业继统之君,安邦定国最重要的政治措施之一,服制也从来都是礼制的重要部分。

所谓“一代之兴,必有一代冠服之制”②(p128),其文化意蕴正在此。

服饰不仅仅具有穿着打扮的实用价值,在中国古代,还是一个人社会地位、贵贱尊卑的标志。

战国时,荀子就提倡“衣服有制,宫室有度”;

西汉时,贾谊详细阐述了“奇服文章以等上下而差贵贱”的意义。

因此,衣冠制度,一直根深蒂固萦结于中国历代帝王的思想之中。

明朝大臣在朱元璋的授意下,参考了周、汉、唐、宋的历代服饰形式,并根据汉族人的习俗,加以修改,将服饰制度,作了重新规定。

先后试用了近30年,才在洪武26年(公元1393年)确立了明代服制的基本款式,从指导思想上,确定了明代服饰,要恢复与体现汉官威仪——即中国汉民族的古制、封建等级、尊卑贵贱,因为服饰最能体现“辨贵贱,明等威”③(p13-22)。

明代服制“上采周汉,下取唐宋”、集历代华夏服饰之大成,尚古而不守旧,长于创新流变。

“壬子,诏衣冠为唐制”④(p44)。明代服饰最终形成了“敦厚繁丽”的风格,成为“汉官威仪”的集大成者。

明代服饰仿古而不泥古,朱元璋对于明代服饰制度的制定,颇具创新意识。

他除了恢复汉制“右衽”制式(少数民族多为左衽,汉族丧服也为左衽),衣领从宋代的对领,变成圆领外,还在官服上,大做文章,发明了“补子”。

补子,是明代官服最有特色的装饰,又称“胸背”或“背胸”,就是在官服的胸前和背后,缝缀上一块表示职别和官阶的标志性图案,方形,织有禽、兽两种图案。

文武官员根据级别不同,各有不同图案。

《明史·舆服志》:“(洪武)二十四年定,公、侯、驸马、伯服,绣麒麟、白泽。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风宪官獬廌。武官一品、二品狮子,三、四品虎豹,五品熊羆,六、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⑤

这些不同的鸟、兽纹,都织在方形补子上。

朝廷文武官员,不论级别,都必须按规定,在官袍的胸前和背后,各缀一补子。文官用禽,武官用兽。

明《大学衍义补遗》卷九十八:“我朝定制,品官各有花样。公、侯、附马、伯,服绣麒麟白泽,不在文武之数;文武一至九品,皆有应服花样。文官用飞鸟,像其文采也,武官用走兽,像其猛鸷也。”

这种以缝补附在衣服上的装饰,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换取比较方便,根据官职的变动,更换不同的图案,很象唐代武则天“以袍纹定等级“。

这一改变,实为明代服饰“敦厚简洁”之表现。

皇室服饰的规范和制定,也是明代服饰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朱元璋也定制了一套豪华的皇室服饰制度,满身龙纹装饰,方显“君权神授”的至高无上。

如此一来,大明从皇室贵族,到大臣子民,服饰装扮都焕然一新,不但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也给人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华夏远古的图腾崇拜,似乎在明代又得到了延续,这也是华夏民族一脉相承的根本。

明代服饰,在继承汉唐威仪的基础上,更加显示出泱泱大国汉族官员的威仪。以至于后来的清朝,也部分沿用和继承了明代的补服制度,并使这一制度,得到延续和发展。

泰州市地处江苏省中部,长江下游,历有“水陆要津,咽喉据郡”之称,鱼米之乡,富庶之地。

元代之后,泰州地区少有战乱,社会稳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得到了较好的发展。

泰州地区出土了大量的明代服饰,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明代服饰的特点。

在泰州发现的明代服饰中,既有官服,也有民服;既有礼服,也有常服。质地非常丰富,品种有:长袍、长衫、半臂、短襦、背心、裤、裙、靴、鞋、袜,还有枕套、手套、汗巾、福寿巾等。

这些服饰的大量出土,得益于墓葬的保存完好。因为明代不像汉唐时期的厚葬,葬风葬俗渐薄,致使随葬品多为衣服之类的随身物品。

薄葬,虽然对于我们后人研究当时的历史,似乎缺乏实物的证明,但是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减少盗墓贼的滋扰,使墓葬保存完好,让我们今天能有幸目睹那么多的衣物实物。

泰州地区的明代墓葬,有一个共同点,防腐和密封技术比较高、措施做的比较好,大多选用珍贵耐腐的柏木、杉木,精工制作棺椁,全用榫卯紧密接合。

有的棺木内放置了灯心草等防腐干燥物品,棺外有椁,棺内外刷漆。椁外周围六面,全用石灰和糯米拌和浇浆,在上层浇浆上,再堆起高大的封土堆,使整个墓葬处于相对恒温、恒湿、无菌的环境中,有利于保护尸体。

1979年到期间,先后在泰州西郊九龙桥、东郊鲍坝、城河南岸的高土坡、西北郊森森村、市区春兰路工地,发现6处明代墓葬,出土了大量保存完好的明代服饰。

南京云锦研究所专家认为,这些明代丝织品,已经达到了很高的纺织技艺。如此丰富集中、质地优良的明代衣料服饰,基本上代表了明代后期,中上层社会人士服装的式样,某种程度上,还反映了当时人们为追求尊荣豪华,而“违制”穿用服饰的现象。

泰州地区出土的明代服饰,从质地、制作工艺等方面来看,具有代表性的有:

1980年明嘉靖徐蕃夫妇墓出土服饰

1988年明嘉靖刘湘夫妇墓出土的服饰

1980年10月底,泰州东郊鲍坝菜园五队的孟姓农民,在翻建房屋打地基时,有幸请出了一位沉睡近五百年的古人——明人徐蕃。

当厚重的棺盖被撬开后,人们惊呆了。一位身着补服的长者,呈现在眼前,须发完好,皮肤还有弹性。后来连研究保存毛泽东主席遗体的上海第一医学院防腐专家,也亲自参与了徐蕃遗体的解剖工作。

人们在惊叹之余,总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位明朝高官的随葬宝物,令人遗憾的是,除了随葬的衣服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徐蕃,官居三品,泰州人。弘治六年进士。授南京礼科给事中。武宗嗣位,复先朝所汰诸冗费,蕃等力争,不纳。后起江西参议,从都御史陈金讨平东乡寇。嘉靖时,累官工部右侍郎。

由于徐蕃历官多职,所以史书对其多有记载,《明史》还专为其立传。

根据史载,他是个清官,在任期间没有压榨百姓,聚敛钱财,《明一统志》上说“蕃性简直刚毅,居官淸介,虽馈赠不轻受焉。”

徐蕃更是个谏官,为人刚正不阿。正德二年,他与多位大臣联名,弹劾给事中太监高凤,让他尝到了“逮系诏狱、廷杖除名”的滋味。高风被逮到京师下了大牢,受廷杖差点被打死,官也罢了。直到正德五年,高凤的后台司礼太监刘瑾,被凌迟处死,受刘瑾打击罢免的这些官吏,才全部复出。

徐蕃被升迁为江西参议,到嘉靖时,徐蕃官至工部右侍郎,正三品。后因眼病提前引退,于嘉靖九年去世。

同时佐证的,还有清道光《泰州志》:“徐蕃,字宣之,号北屏,弘治六年进士,初为南京吏部给事中,以论刘瑾,逮,杖几死,放为民。刘瑾被诛,又起,为江西参议、浙江提学副使。抑浮靡,崇理学,累仕为都御史,后官至工部右侍郎……”

正因为他是个清官,同时这一时期葬俗从薄,所以丧事一切从简,只有他身着的绣孔雀纹的补服,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和他夫人随葬的这些明代服装,成为了泰州市博物馆的重要藏品,也是明代服饰研究的重要对象。这件绣孔雀纹补服,被定为一级文物。

明朝对于品官退朝“燕居”时的服饰,也做了具体的规定。三品以上织有云纹,四品以下不用纹饰。

徐蕃所穿补服,为驼黄色暗花缎底、绣孔雀纹补服,盘领、右衽、宽袖,衣长141.5厘米,两袖通长242厘米,袖宽48.5厘米。

衣服里料为驼黄色折枝菊主纹、饰直径纱的花绸,面料为驼黄色八宝四合云纹暗花缎,五枚二飞经缎纹地,上织四合如意云主纹饰。

前胸和后背各缀一块边长39厘米见方的孔雀补子。补子用平纹绢作底,上绣两只上下对飞的孔雀,间饰如意云纹。

刺绣运用了苏绣的齐、接、套、铺、缠、正戗、反戗、刻鳞等多种针法,更为可贵的是,用三种不同的绣线,分别绣出了花纹的不同部位,呈现出不同的效果。再以劈绒线绣出深浅不同的云纹,以衣线(双股合捻)绣出孔雀的翅膀,以铁梗线(以细铁丝为芯,外缠丝线)绣出孔雀各个部位的轮廓,突出了孔雀和云朵的立体感,使图案栩栩如生,孔雀有如展翅于祥云之上。

右肩部有一个素缎的扣绊,出土时此补服腰部有系带,黑缎红花纹,两个扣绊扣住

纷至沓来的专家学者,打破了昔日博物馆的宁静,除了研究古尸防腐技术的上海自然博物馆古人类专家外,更多的,是研究服饰、丝织工艺、组织结构的国家顶级人物。

故宫博物院、南京云锦研究所、苏州刺绣研究所、苏州丝绸博物馆、上海艺术研究所等科研机构的学者,都曾慕名前来访问。

他们一致认为,这批出土的明代服饰,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和学术价值。

故宫博物院服饰专家李英华研究员,更加看重绣孔雀纹补服,她认为这件补服,保存相当完好,从纹饰、织造工艺、服装式样上来看,是标准的明代官员礼服,符合明代的礼制,与历史文献记载相符。而且,墓志和地方文献,都有准确的年代记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它代表了明代织绣技术的最高水平,所以把它定为国家一级文物,是无可非异的,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

明朝制度规定,受过诰封的命妇,也备有补服。她们所用的补子纹饰,以其丈夫或儿子的官品为准。同时,其衣服的整体纹饰,以“索”为基准。

徐蕃妻子张盘龙所穿的驼黄色织麒麟纹索缎补服,正体现了当时的规定。

(顺带插一句,张盘龙全身上下的服饰很奇怪,不少都是男子服饰,上身里面穿了男性的“贴里”,下身里面没穿裤,而是放在了棺内的包裹里,裹了小脚,却穿了靴。头上也无明初的狄髻或其它首饰,只有一根簪子,外面戴着和相公差不多的男帽。)

驼黄色织麒麟纹索缎补服,驼黄色,盘领右衽,宽袖。前胸和后背缀补了变长32厘米的浅玉色织麒麟,上部有云纹,下部为海水、山峰、双胜、如意云、银锭等纹样。

麒麟补服,应为“赐服”,这件补服对了解明代服饰制度,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在徐蕃夫妇墓,还出土了一件浅驼黄色朵梅纹花缎裙。

明代妇女下裳多穿裙,穿裤者较少。明初裙幅用六幅,明后期用八幅,行动更加自如。

浅驼黄色朵梅纹花缎裙,腰用双层白棉布制成,两端缝布带(系结),带长50厘米。裙身各打6道褶,正中开叉,用朵梅纹花锻制成。

朵梅纹,是中国传统纹样,明代女裙以此作为连续图案,非常精美。

贴里(以下博物馆图片中所标部分名称不准确,应该是“贴里”)

如果说徐蕃夫妇墓出土的服饰,体现了明代汉服的规范和礼仪制度,那么1988年出土的明嘉靖刘湘夫妇墓中的服饰,则体现了明代后期服饰,由明代早期的朴素守制,到华丽奢侈的变化,明代后期的“僭越”现象,得到充分的证明。

明代初期,封建君主专制制度进一步强化,在服饰规定方面,也得到了体现。

明初,明文禁止“僭越”。明初由于受到政治、经济、程朱理学的影响,人们对于服饰样式、颜色等方面的要求,无暇顾及。

到了明代中后期,政治稳定,经济发展,思想变化,加之对外交往的影响,服饰开始出现较大的变化。官僚、富商,竞相奢靡,这种风气也影响到了普通民众。

明代中后期的服饰,整体风格出现了僭越。尤其是后期,政治规范松懈,僭越现象更加严重。

刘湘夫妇墓出土的酱褐色织狮纹素缎补服,正是这一时期僭越现象的体现。

酱褐色织狮纹素缎补服,酱褐色,圆领,右衽,宽袖。

土黄色素绸里,前胸和后背各织高38厘米、宽40厘米的狮子纹补子。

补子中间为一只卧狮,转颈竖尾,四周有云纹和海水纹。

此补服为刘湘妻子入殓时所穿。狮子补服,是明代一、二品的武官所用,而史料记载,刘湘只是处士,无官职。

刘湘夫妇的身份,和其穿戴的服饰,明显是一种僭越。

明嘉靖年间,民间服饰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平民女子,其服饰,已然有模仿皇后王妃的整体趋势。此件补服,可谓是当时风尚的体现。

刘湘夫妇墓出土的衣服,不仅体现了当时的一种僭越现象,同时一些衣服,也体现了当时的时代特征。

浅驼黄色暗花缎夹袄,用素色缎做边,花缎上织主题图案为折枝莲花、梅花、牡丹、菊花,其间有蝴蝶和蜻蜓纹样。

此件夹袄纹样,是明代服饰中常见的传统纹样,样式也反映了当时的时代特征。

明代服饰作为中国封建社会汉服的集大成者,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为今人研究者所乐研。除了孔府旧藏的明代男女汉服,泰州地区出土的明代服饰,是明代服饰的一个小缩影。

泰州博物馆保存的其它明代服饰:

参考文献:

①《明实录·太祖实录》,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1962年。

②[清]叶梦珠撰,来新下点校.阅世编[M].北京:中华书局,。

③[清]张廷玉等撰: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

④[清]夏燮撰.沈仲九校点.明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⑤[清]张廷玉等撰.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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