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5年,正月二十,夜,苏轼从梦中醒来,呆呆地望着床幔。
他有多久没有梦到那个眉目如画,淡雅如菊的女子?
他以为这么久了,他应该早就忘了,早就不会痛了。
可是当在梦里再次看到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他才发现原来无论过了多久,他都忘不了那个曾经和他携手走过风雨人生的发妻——王弗。
他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首词,记录了这一次令他痛彻心扉的梦境。
这首词就是后来被誉为“千古第一悼亡词”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开篇就是千古名句,愿你一生都不要读懂。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写这首词时是在密州任知州,他的另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猎》也是写于这个时期。
当时的他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被迫离开京城,心中自是不好受。
虽然那年他也才将近不惑之年,但是已然经历了遭受了许多打击,父母去世,发妻病逝,仕途不顺。
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和心境下,他梦到了已经去世的发妻王弗,悲痛到了极致,所以才会写下这首千古名作。
全词淋漓尽致地抒发了他对王弗深切的思念和沉痛的哀悼之情,字字出自肺腑,自然又深刻。
唐圭璋先生在《唐宋词简释》评价这首词“真情郁勃,句句沉痛,而音响凄厉”,令人不忍卒读。
词的上半阕写实,抒发他对亡妻深沉的思念之情。
转眼间,你我分别已经是整整了。在这的时间里,我一直强忍着不去想你,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你已经离开的事实。
那年我将你葬在了故乡眉山,如今我身在密州,相隔千里,纵然我有满腹的思念和愁苦,却无处倾吐。
我想见你,却又怕见到你,因为如今我的满面风霜,鬓发苍苍,早已不复当年模样,纵然我们面对面相逢,恐怕你也认不出我来吧。
上半阕的“十年”两字从时间着笔,写尽了岁月的沧桑无情;而“千里”又是从空间上极言距离之远。
他们之间隔着时间,隔着山水,隔着生死,层层递进,一种凄凉沉痛之情扑面而来。
词的下半阕写的是他梦中所见之景。
梦里,我又回到了故乡,徘徊在庭院中的小窗口前,屋中的你正在梳妆打扮,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忽然你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窗口的我,我们久久地对视着,默默无言,恍惚间已泪流满面。
我正想和你倾诉别后的相思之苦,可是突然间梦醒了,你也不见了。
在这凄冷的明月夜,千里之外,荒凉松岗上的你,是否也为我肝肠寸断呢?
下阕前五句描写的是两人在梦中相逢的情景,一句“泪千行”便将词人心中的悲痛之情推向了高潮。
而结尾的三句,词人又转回了现实,“明月夜,短松冈”,以景作结,言已尽而意未绝,令人肝肠寸断。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千山雪,月下长相依。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人生最大的悲痛莫过于黄泉碧落,不复相见。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道伤疤,不轻易向人展示,自己也不常触碰,总以为时间久了,便能渐渐愈合。
殊不知越是回避,越是隐藏,爆发之时,也就越悲痛。
对于苏轼而言,王弗就是那道伤疤,平日里“不思量”,实际最难忘。
所以当那个夜里,他梦到了王弗,才会那般痛彻心扉,写下了这首千古第一悼亡词,开篇就是千古名句,成了难以超越的经典。
有些人走了就像一阵风,可有些人的离开,却宛如将灵魂生生撕裂。
愿你一生都不要读懂苏轼这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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