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行路艰难，难在奔波天涯，行踪难定，难在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难在心有郁结，悲慨万干。宋代诗人陈与义的诗歌《早行》，就用真切具体的人生体验，生动形象地揭示了人生的艰难苦况，引人共鸣，动人肺腑。诗歌如此写道：露侵驼福晓案轻，星斗阑干分外明。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
题曰“早行”，点出了诗歌构思主脑，围绕“早”字行文，落笔见闻感受，抒写人生悲凉。当然，推开一层，“早行”也是一种人生姿态，人生境况，隐含太多的坎坷曲折和悲伤失意，唐代诗人温庭筠的《商山早退行》，早就为这种人生苦旅奠定了一种冷漠、凄清、孤寂、悲枪的感情基调，陈与义这首《早行》自然也是一脉相承，凸显悲情。
黎明，永远属于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的人，永远属于起早摸黑、风尘仆仆的人。诗人一生，长年奔波，与月同眠，与日同行，经历了太多的风霜雨雪，目睹了太多的月落星散，对这样的黎明早就习以为常了。
冷风嗖嗖的早上，诗人就得起床上路了，容不得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一个好梦，容不得坐在餐桌前享受一顿美味的早餐，穿衣洗漱，准备干粮，喂饱马匹，出门上路。露珠，晶莹剔透，挂满草尘树叶。水雾，冷冷清清，弥漫大千世界。月亮已经缓缓沉下去，天地间一片暗淡，朦胧，只剩下西边的天空，还有几颗星星，发出疏朗而明亮的光。诗人骑着瘦马，伴着星光，缓缓前行，离开了这间客栈，却不知道下一间客栈又在哪里。
走过夜晚，走过黎明，露水沾湿了衣衫，水雾浸润了眉宇，冷风凄凄，微寒阵阵，诗人的心和这清冷的黎明一样清冷。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早起赶路，甚至不知道诗人是在哪里赶路，我们透过那些清冷的诗句，只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诗人很辛苦，披星戴月，风霜兼程。
露珠是早行者的眼睛，惺松朦胧，冷寂凄凉；星斗是早行者的灯塔，明亮璀璨，照亮前方。诗人行走早寒，形单影薄，月冷星残，好不凄凉，好不落寞。“驼褐”是用驼毛制成的上衣，皮厚毛多，竟被露水浸湿，让诗人产生微寒轻冷之感，可见露冷无声，冰肌砭骨。
“侵”是慢慢浸润的意思，既见诗人早起赶路的匆忙，又显内心逐渐清冷的变化，体验真切，用词精准。“阑干”是横斜疏朗之意，非早起者不能见星斗纵横，非艰难者不能见星光冷寂。一个人在天地间行走，露水相随，残星作伴，何其冷寂，何其孤独，又何其凄枪！
如果说诗歌一、二两句侧重描写诗人早行的外在感受的话，那么三、四两句则着重描写诗人的内心世界。诗人骑着马，踏过寂寞无人的小桥，踏不醒依稀残梦，惺松睡眼，四处静悄悄的，只有稻田深处传来阵阵虫鸣。草丛中的虫子醒了，它们睡不着，为寒气所逼，为冷露所逼，一阵又一阵地鸣叫，不断地敲打着诗人的耳膜，撞击着诗人的心灵。
悲枪、凄切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诗人的心空。还有那座小桥，斑斑驳驳，饱经沧桑，今天迎来的第一个行人就是诗人，就是孤独行进、睡梦不醒的诗人，它见证了诗人的孤独凄冷，它见证了诗人的风雨沧桑，诗人的心也和这座小桥一样沉重、苍凉。
不是吗？为了生存，为了理想，为了远方，不得不走到哪歇到哪。就像现在，诗人骑马过桥的时候，还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的状态中呢。他不可以晚起一点，把那个梦做完吗？
不可以，因为生活所迫他不可以睡饱之后，精力充沛再起身吗？不可以，因为生活艰难，他只能带着残破的梦上路，他只能一路颠簸，一路续梦，也许只有好梦成真的那一天，他才能结束这种飘荡、流浪的生活，可是那一天，又是哪一天呢？是明天，还是永远，我们不知道，诗人也不知道。
早行是一种人生姿态，是一幅人生画面，我们看到，清冷的早上，明月西沉，残星映照，诗人在马上摇晃，时醒时睡，似梦非梦，时而睁眼看地，时而仰首看天，时而微察清寒，时而倾听虫鸣……冷漠凄清，孤独惆怅，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早行》要呈现给我们的残酷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