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翠西爱写作
1988年5月25日,路遥耗时6年创作的百万字巨著《平凡的世界》,终于完美收官。
当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站起来,把手中的圆珠笔从窗户丢出去。接着跑去厕所,看到自己那张沧桑、憔悴、发黄的脸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六年来,为了写这部小说,他每天早晨从中午开始,日夜颠倒、作息混乱。高强度的写作,严重透支了路遥的健康。
那时,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肝病。
这个用生命在写作的男人,一生充满了苦难。童年时被亲生父母抛弃,青年时被恋人离弃,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成年后的事业、爱情又曲折不堪。
路遥曾回忆:“童年对我来说不堪回首。”
七岁那年,父母实在无法养活几个孩子,就把路遥过继给大伯。
那天早晨,看着父亲偷偷离去的背影,路遥忍不住抽泣。然而,他明白只有留在大伯家才有机会念书。
不过,大伯家也穷得叮当响。路遥上小学时,不仅天天穿着破烂的裤子,还常常要忍受难熬的饥饿。
他每餐只能就着酸菜吃冷糠团子,再喝一碗“熬锅水”。到了炎热的夏天,糠菜团子会发霉变质。这时,他不得不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强吞下肚。
路遥曾说:“最恨同学在宿舍里吃馒头片。他们躲在被子里咯嘣咯嘣地吃,对于像我这种饿得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和摧残。”
那种贫穷和饥饿是刻苦铭心的。为了转移注意力,路遥开始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寻找精神层面的满足。
他喜欢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高老头》等经典名著。书中人物不屈不挠的精神,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路遥这个苦难少年的三观。
高小毕业那年,大伯再也不肯供他念书,强迫他回家务农。
倔强的路遥想尽办法,说服大伯让他参加小学升初中考试。结果,他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被录取。
可是,等到开学那天,大伯依然不同意。没有报名费的路遥,哭着跑去找村里的领导帮忙。
出于同情和爱惜,村领导跑遍全村借来两斗黑豆,让路遥拿去卖钱。
然而,命运再次无情地捉弄了路遥。当他去学校报到时,却被告知已被除名。
路遥再次哭着跑回村里求领导,经过一番恳求,校长被打动了,终于同意他进校。
那年,路遥14岁。他费尽周折,第一次靠自己争取到了上初中的机会。这件事,让路遥深深地意识到:人要靠自己的抗争和机智,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这种人生奋斗观,第一次在路遥心中稳稳地扎根,让这个少年从此不甘于命运的摆布,敢于向困难挑战,掌控自己的人生。
柳青曾在《创业史》中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这句话深深地影响着路遥。在他短暂的一生中,走过的关键几步,奠定了其辉煌的人生成就。
1978年,29岁的路遥写出了中篇小说处女作《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时,整个社会环境都沉浸在一种发泄的情绪中,唯独路遥另辟蹊径,塑造了一个具有崇高献身精神的人物。
这种超强的思想得益于路遥热爱思考、仔细观察和不断琢磨的习惯。
写完这部作品时,路遥内心非常激动,充满期盼。然而,第一次寄出手稿时,就被退了回来。
两年的时间里,这部小说被寄给了7家大型刊物。结果,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这让路遥备受打击,近乎绝望。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把手稿寄给了《当代》杂志,并对自己说:“如果还被退回来,就把它一烧了之。”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代》杂志主编秦兆阳看到小说后,被他的才华所折服。在他的指导下,修改后的小说,不但发表了,而且还获得了第一届中篇小说奖。
一时间,路遥声名鹤起。这不仅大大提升了他的自信,还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
古人言:“梅花香自苦寒来。”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痛苦的,但路遥在这漫长的两年时间里,一直锲而不舍地抱着一线希望,去不断地尝试。
这种强大的心智令人折服,这种强大的意志力,来自于他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无数次磨炼。
1966年夏,路遥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西安石油化工学校。在那个年代,这是个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然而没想到,学校却突然规定:所有学生无限期停止上课,返校参加劳动。
这对路遥而言,无疑又是一次无比沉重的打击。不能上学的日子,重回农村的务农生活,这压根不是他想要的。
幸运的是,因为写得一手好文,18岁的路遥被任命为县革委会副主任。这让他的政治天赋得以发挥,一时之间抚慰了那颗燥闷、无奈的心。
这时的路遥心高气傲,对于自己的另一半,他有着极高的要求。
不久,路遥遇到了北京知青林虹。他被林虹的活泼美丽、能歌善舞深深地吸引,而林虹也被他的才情才折服。
路遥对这段感情投入得很深,他爱林虹爱得一度失去了理智。21岁那年,路遥获得一个招工指标,面对这个可以改变人生命运的绝佳机会,他竟然不假思索地将机会让给了恋人。
面对旁人的好心提醒,路遥这样说:“为了她,死也值得。”
果不其然,林虹很快就给路遥寄来了一封绝别信,无情地抛弃了这个痴情的陕北汉子。
苦涩的初恋,严重地挫败了路遥那颗傲娇的心。第一次感情失败,让这个痴情男子一度不知所措,痛苦地想要跳水自杀。
这场不切实际的爱恋,让他尝到了感情的苦果,使他元气大伤。
然而,从小历经苦难的路遥终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那年冬天,他穿一身白衣服,腰上勒着一条白腰带,用这种“戴孝”的方式向过去告别,割掉惨痛的回忆。
经历了初恋的打击,路遥在感情上变得小心又功利。
他的第二个女朋友林达也是北京知青,路遥当时和她好,主要是想让她供自己上大学。抱着这样的心态去组合成的家庭,注定了路遥的婚姻是个悲剧。
造成路遥婚姻悲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太过于专注写作,全然忘却了其他一切。
1980年,路遥发表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第二年,32岁的路遥又开始创作《人生》。他将自己关在一个招待所,凭借顽强的毅力,用21个昼夜,洋洋洒洒地写出了13万字。
作家白描回忆说:“那十几天没见,他已经不成人样了。由于太过专注紧张,加上经常熬夜忘记喝水,他满嘴燎泡,整个嘴巴都烂了。”
每次写小说,路遥都要离家很多天,甚至一年半载。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他把所有的重担都扔给了妻子林达。长期聚少离多,使得这份感情出现了破裂。
表面上,路遥看起来高傲、风光。实际上,他却忧郁、孤独、自卑。
在现实的世界中,没有人能懂他,没有人能够与之并肩齐行。他唯有沉浸于写作,将自己的抱负、痛苦与孤独埋藏于一个个文字中。
在短暂的42年人生中,路遥的生命充满了苦难。然而,那片贫瘠的黄土高原,却让路遥学会了顽强与不屈。
有句话说:“苦难造就作家。”那些未曾将路遥打趴的苦难,最后一一成为了他最宝贵的人生财富。
路遥对待写作,极度认真和投入,那种忘我的精神值得我们每个人借鉴学习。很多时候,我们无法达到某一个高度,原因就在于我们无法像路遥那样,去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